天为什么要生孔子?为什么要赋予孔子这样的使命?孔子知道,孔子也能真正不辜负天之所生,天之所命。所以他讲五十知天命,他讲的不为过。天命,立之于己,受之于天,这讲得很好。首先我们自己要懂得立命,才能受天命,这不是宿命论。我们看到这里,觉得孔子有天命,我们没有天命,那是错的。为什么孔子能受天命?因为他自己能立命,他真正有志于圣贤,有志于将圣贤的教育传播到天下,他以此为使命,就是自己立命。然后天命就降临到他身上,所以天哪有意思?天不会有一个意思说我选择一个人,赋予他天命,没有。上天真是无私的,没有念头,没有思想。我们真正要立志感格上天,圣人不敢推辞天命,也就是说,他勇于担当。
我们问问自己,知天命否?我们的恩师净老教授,他告诉我们,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想到,“我来这个世间是干什么来的?”他有这样的一个想法,就是在思索人生。人生的意义在哪里?我们这一生短短几十年要做什么?古人讲,替天行道。我们要将圣贤之道发扬光大,这是我们的使命。我们如果真正发起这样的心,有这种志向,那恭喜,也跟孔子一样,立志了,也必定有一天,能知天命。这是孔子跟我们讲,他自己的境界在不断提升,实际上是在鼓励我们,要我们自己直下承当。不能说这是孔子的事情,与自己无关,那就枉费了孔子的苦心。
雪公讲,“孔子学《易》,乃知天命。吾人虽闻天命,未必能知,须先信赖圣言,以求知之”。孔子学《易经》,所以他知道天命,那我们呢?今天听到这个天命,天命就是宋朝张载说的,“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天命。
我们现在听到了,闻天命了,但是还没有知天命。为什么说没知?因为没真干。真知了就真干,一定是知行合一,没有行就还是没有知。那怎么办?要老老实实地向圣贤学习。首先信赖圣贤,信赖圣贤的教诲,然后慢慢的我们也觉悟,总有一天我们也达到知天命。
真正知天命的人,那才真的叫做替天行道。
六十耳顺返闻自性
孔子到六十岁,“六十耳顺”。郑康成的注解说,“耳顺,闻其言,而知微旨也”。什么叫耳顺?耳朵是听言语的,听人讲话,能从他的言语中,了知他说话的意思,乃至他内心深处的想法,都能明了。
皇侃的注疏也是同样的说法,“但闻其言,即解微旨,是所闻不逆于耳,故曰耳顺也”。“但闻其言”,一听到别人的话语,马上就能了解里面细微的意思,这叫知言,知言就能知人。“所闻不逆于耳”,耳朵真正是聪明了,一接触到言语就能明了。耳这个器官叫耳根,是能闻,能闻跟所闻,不相逆反,这叫耳顺,耳根顺了。顺的意思很深,不是顺着所闻的声音,顺什么?顺自己的自性。如果是追寻着所闻的声音,就跑到外面去了,这不叫顺,叫逆,为什么?逆着自己的自性,自性不在外面。顺自性,才叫耳顺,所谓返闻闻自性。后面我们会引佛经,《大佛顶首楞严经·观世音菩萨耳根圆通章》的经文来诠释,什么叫耳顺,耳顺就是耳根圆通。
朱子解释说,“声入心通,无所违逆,知之之至,不思而得也”。人有六根,六种器官,眼耳鼻舌身意,六种器官都能感知。这里举耳根为例子,其他五根,也就可以推论而知了。耳根,耳对声,耳是听声的,声入耳,心就通了,这是耳的功能通达了,能通顺自己跟他人的心里,一听到就通,“无所违逆”,功能没有障碍了,全通了。听到别人讲话,立即知道他的心理,这是“知之之至”,我们感知的能力到了极点。到了这样的境界,不思而得,思是念头,不用起心动念,一接触就明了,这叫不思而得,耳根能闻的功能没有障碍了。耳根如是,六根都如是,六根接触外面的境界,一接触就能明了,孔子到六十岁就有这样的境界了。
七十从心不勉而中
到了七十岁,“从心所欲,不逾矩”,“从”当随字讲,随心所欲;“矩”当法度讲,也是随心所欲,不管做什么事,都不逾越法度,不违反规矩。
朱子讲,“随其心之所欲,而自不过于法度,安而行之,不勉而中也”。随心所欲,不管做什么都没有逾越法度,这叫安。安就是《大学》讲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孔子七十岁达到“安”这个境界了,后面还有境界,“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孔子证明,他上面还有境界,可惜孔子七十三岁就逝世了,假如能活到八十、九十岁,他后面的境界全能通达。但是,孔子能做到“安而行之,不勉而中”,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这是什么?自然合法度,不起心不动念,都不离乎道,这叫任运自然。不勉而中,是没有丝毫的勉强、没有丝毫的造作,不起心不动念,自然中道,中庸他真正得到了。中,是喜怒哀乐之未发叫中,也就是没有起心动念了。
觉悟本心由学而至
朱子引程子的解释做一个小结,“程子曰:孔子生而知之也,言亦由学而至,所以勉进后人也”。其实孔子是圣人,他是生而知之,虽然他自己谦虚,说自己是学而知之,不是生而知之,但实际上他是示现。示现什么?由学而至,学习有次第。首先是志于学,立志,立定根基,然后不惑,然后知天命,然后耳顺,最后是从心所欲,不逾矩。这是孔子为了勉励我们后进的学人,示现一个求学成就的过程。程子讲,“立,能自立于斯道也”,立定在圣贤之道上,“不惑,则无所疑矣”,他没有任何疑惑。不仅对自己所志向的圣贤之道没有疑惑,乃至日常生活中遇到的种种状况,他都能知道如何处理,就是行权方便,这是不惑。“知天命,穷理尽性也”,他能够通达天理,能够尽一切事物之性。“耳顺,所闻皆通也”,他不仅知,他是通了,通达无碍,宇宙万物一切理全通达了。到了七十岁是“从心所欲,不逾矩,则不勉而中矣”,那是完全自然,没有丝毫起心动念造作,而都能行中道,都不逾矩了。
朱子又引胡氏,南宋初年的学者,胡寅,字明仲,“胡氏曰:圣人之教亦多术,然其要使人不失其本心而已。欲得此心者,惟志乎圣人所示之学,循其序而进焉。至于一疵不存、万理明尽之后,则其日用之间,本心莹然,随所意欲,莫非至理”。这也是做一个小结,说圣人的教化方法很多,但都是使我们能不失本心。要知道,人本来就是圣人,我们的本心跟圣人的本心相同,“人之初,性本善”,性本觉。证得这个本心,就是圣人。虽然我们现在是凡人,但是本心也没有失掉,只是我们没有觉悟,所以学就是觉的过程,目标就是证得本心。欲证得本心,必须先立志,圣人是过来人,他给我们指出的道路,我们立志要走下去,循序渐进,这叫学圣。不断地学,就是不断地觉,一点一点将本心恢复。
本心宛然安在,它本来就存在,它上面有很多灰尘,就像一个明珠,现在被很多灰尘包裹着,我们非得把灰尘全部都洗干净了,本心这个明珠才真正大放光明。我们学的过程就是去除这些灰尘的过程,这些灰尘代表烦恼、习气,一点一点地去除,一直到最后,一点瑕疵、一点灰尘都不存在了,本心全体现前,那么就能做到万理明尽,通达一切道理,这是穷理。真正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就是圣人。在日用之间,完全是本心这个自性性德起用,所以能做到随心所欲,都符合规矩,规矩就是性德的作用。
“又曰”,胡氏又讲,“圣人言此,一以示学者当优游涵泳,不可躐等而进;二以示学者当日就月将,不可半途而废也”。孔子为我们讲出他这一生成就的过程,一个方面是指示给我们后学,要“优游涵泳”,优游是从容消化圣人的教诲,这得慢慢来,不能急。涵泳是深入地去领会,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们要有耐心。不可躐等而进,躐等是越级,我们想跳级、冒进,这不可以,这是好高骛远,要脚踏实地,一步步地前进。第二方面,也是指示我们学者,应当日就月将,日日要努力,月月要进步,日新又新,天天干,天天进步,不可以半途而废,要有恒心。
雪公引程树德先生的《论语集释》,也是程树德先生引用明朝大儒顾宪成的讲义,说“这章书,是夫子一生年谱,亦是千古作圣妙诀”,这个话讲得好。这一章是孔子的自述,也是他整个求学的年谱,一生在学圣人的这个过程,成圣的阶梯,“是千古作圣妙诀”。凡是要做圣人,不管是古人还是今人,都需要经历的过程。难得孔子把这个经验供养给我们,省了我们很多的探索,再走这条路,我们也就知道目标、知道方向,也知道每一种境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就踏实了。这个作圣的阶梯,孔子是示现他七十岁走过来的,这大概是一个平均的过程,有的人快一些,有的人要慢一些。孔子是隐圣作凡,给我们示现一个平常人经过的一个过程,他能做到,我们也一定能做到。如果我们很努力地去做,我们甚至会快过他,超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