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擢赶忙接话:“可不是吗,你们家老公龚先生等着你吃香蕉呢!”
“刘先擢,你有完没完?我说你就是臭流氓,你还不乐意听!告诉你把,我回去是因为要准备去市里参加宣传工作会议,明天一早就要赶过去报到。”
吃完午饭,早已过了一点钟,雨也停了,天空重又放晴。邵丹坐上自己专用的本田车,后备箱里满载着李甜安排的水果、蔬菜、鱼肉、土特产,回县城去了,而刘先擢和吴勇谋则去镇政府招待所睡午觉。
然而,就在刘吴二人在招待所里刚刚躺下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为晚上的活动储备些精力的时候,邵丹的本田却被再次聚集在牌楼下面的上访群众给截住了。
这一次,站在马路中间拦车的不再是那几位妇女,而是七八个男人,其中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跪在前头,马路两边还有三四十人,打着标语横幅什么的,嚷嚷着要请尚书记出来,听他们告状。邵丹见到这个阵势,吓了一跳,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但听到外面在喊“尚书记”,于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猜出是有人拦路上访,让司机告诉上访者车里不是尚书记。
可是,这一次,群众就是不相信司机的话,反而很是愤怒。当他们发现车里面坐着一位女人的时候,立刻激动起来,把车子围了个结实,一齐喊:
“尚书记,快开车门!尚书记,请你出来!我们有话要跟你说!请你给我们做主啊!”
邵丹一看拦车的人不仅没有退让,反而越来越多,声音嘈杂,不由得烦躁起来。透过玻璃窗,她看到两条横幅上写着“还拆迁户一个公道”、“打击官商勾结,铲除贪污腐败”的字样,一个老头手举着的方块纸牌上的内容是:“谁管我们?看不起病,买不起房,上不起学,人被下岗,地被征用,房被拆迁。”这显然是典型的群众上访抗议活动。然而邵丹却对司机说:
“你跟他们讲,他们这样做是非法集会,是聚众闹事,破坏和谐稳定,必须让开道路,不得阻碍交通。不然的话,我马上通知吴勇谋派人来干预处置。”
刚说完这话,邵丹心里一阵发颤,后悔没有跟公安局长吴勇谋他们一道走人。吴勇谋坐的是警车,有他在前面开道,行人敬而远之,躲而避之,谁还敢在路上截车?
司机知道车前车后都是人,始终踩着刹车,手也不敢离开方向盘,开着半个车窗,刚想对外面的人喊话,却又记不住词,勉强大声说道:“你们,你们,你们这样做不对,不大对……”
“真是废物!”邵丹见司机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不由得骂了一声。她开始给吴勇谋打电话,可是对方的信号刚响了两声就戛然而止,原来是她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她要过司机的手机,可又想不起来老吴的号码,平时他们相互之间的号码都是在手机里面预设的,只显示姓名,却不记号码。不过,她却记得刘先擢的号码,因为他们两人的号码是行政部门同时购置的,只是尾数不同,一个是6,一个是8。老刘的电话拨通了,可是对方既不挂机又不接话。她突然想起,刘先擢跟她自己一样,凡是陌生人的来电一律不接。她气鼓鼓地把司机的手机扔在前面的空座上,嘴里嘟噜了一句“一帮流氓”,司机听了,不知道她说的“流氓”是指这些群众,还是指不接她电话的人。
车外的上访者看到坐在车里的女人不肯下车,只是一股劲儿地打电话,非常地不满,有人开始骂骂咧咧起来,一个五十多岁的高个子男子开始用巴掌拍打靠近邵丹的后座车窗,吓得邵丹脸色都白了。司机一时没有了办法,怕出事,干脆把变速器放回p挡位上,同时拉上手刹。
无奈之中,情急之下,邵丹只好打开车窗,本来是想央求拍打车窗的壮汉“有话好好说,请不要乱来”,可是话到嘴边就停住了。壮汉和他身后的几个人看见窗户打开了,反而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几步。
邵丹伸出半个脑袋,用手扶住眼镜架,突然扯着尖细的嗓子说:“我不是你们要找的尚书记!”
这句话突然奏效了,这些人“咦”了一声,愣在那里,又向车里面仔细瞅瞅,半晌才回过味儿来,发现自己截错了车,拦错了人。
“错了,错了,不是尚书记,我亲眼看见的,尚书记可漂亮了,一个大美人,哪是这个黄脸婆,还是个四眼儿!也不是这个车!哎哟,我怎么给忘了,尙书记坐的是奥迪!”一个大小伙子对壮汉说着,又对车里发问:“你说,向书记人在哪儿?”
邵丹听见小伙子刚才把她和琳达做对比,叫她“黄脸婆”,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想骂他一顿,但又不敢触犯众怒,愤然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我既不是她的秘书,又不是她的保姆!”
说罢,随着“呜”的一声响,她把车窗关了个严实,把众人重新隔在了窗外。
壮汉对大家说:“搞错人了,她不是尚书记。雨来平时眼挺尖的。”
有人不服,说:“这个人虽然不是县委书记,也一定是个县上大官,不如就跟她告状!”
也有人说:“除了书记,别人不会管,即使要管,说话也没用。”
在一阵叽叽喳喳的争论中,多数人动摇了,在车前让出了一条道。司机趁机挂档松刹,把车开跑了。
“部长刚才是不是110打不通?”司机还在回味刚才的一幕,突然问道。
“你这个人啊,银样镴枪头,关键时刻一副怂样,不顶用,靠不上!我这是给人代过呢!刚才他们如果施暴,我肯定得在天时峪光荣了!怎么不早提醒我110呢,哼!注意你的车,别开得那么快!”
惊神未定的邵丹,这会儿把气全都撒到了司机身上。平时她有事都是直接拨打公安局长的电话,刚才事急却想不起来打110求助。她想现在打110也不迟,要他们来收拾一下这些无理取闹的上访群众,可是转念一想,刘先擢他们迟早要出来,也从这儿过,我打什么110,就让这些刁民跟他们去闹腾吧!
邵丹乘坐的本田被上访者截住之时,由于天气已经晴好,镇政府门卫人员及时发现了情况,并报告给了值班的镇党委办公室副主任。江副主任不敢立刻向李甜汇报,亲自带人过来解围。等到他们火急火燎地赶到牌楼的时候,本田已经走远了。江副主任用手指着壮汉说:
“王老干,你不要再在这里打着反映情况的旗号,挑头起哄,越级上访,聚众闹事,都是犯法的事儿。你们有理没理我不知道,但在这里瞎鸡巴嚷嚷找尙书记,纯粹是闲着没事干,穷折腾,没用的。冲着咱们都是天时峪的人,我才实话告诉你,人家尙书记早就走了。现在是党校老师在给干部们上课,还有公安局长在那里盯着。我看你们还是散了回家,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假如碰到公安局长,你们胆敢挡路截车,人家对你们实行专政,把你们带走关起来,你们家属就是求我帮忙我也没有办法。我话就说到这儿了,你们不听,会后悔的!”
看到江副主任背着手,迈着方步往回走的样子,上访者中又是一阵议论。有人怀疑副主任是在撒谎,是想把大家打发走,有人认为尙书记可能中午之前就走了,当时就坐在那辆黑奥迪里面,也有人猜测刚才本田车里那个女的也许就是尙书记,故意戴了幅眼镜蒙混过关,还有人说尙书记可能是从镇政府大院的北后门出去,到山里头搞调研去了。
王老干虽然气壮如牛,却是生来嘴拙,蹲在地上,歪着头,唉声叹气,想不出什么主意来。潘雨来低着头,满地打转,嘴里念叨着“奇怪,奇怪”,躲避着人们埋怨的目光,因为是他向大家提供了县委书记来了的“情报”。
有人开始说起对琳达非常不敬的话:“这年头清官难找啊!那个姓尚的女人当了个县委书记,官架子大得很,竟然连乡亲们都不认了,还有意地躲避咱们。我算看透了。”
在阵阵抱怨声中,大家忽然偃旗息鼓,没等王老干发话,收拾标牌横幅,开始回撤。江副主任在镇政府大院传达室里,隔着窗户看到上访者已经散去,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绷紧了大半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可以向老板交差了。
听到江副主任的报告,李甜当然感到非常地开心。现在县委书记和宣传部长都走了,就剩下组织部长、公安局长和党校校长三位领导了。除了还在做辅导报告的张校长跟自己不太熟悉之外,李甜跟刘部长和吴局长已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今天晚上正是老友欢聚的极佳时机。
辅导报告一结束,李甜用套话做了个简短总结,对张校长的报告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代表镇党委和镇政府向县委和县委党校表示衷心的感谢,同时要求每个与会干部回去以后,一定要牢记尙书记和各位领导的重要讲话,认真落实科学发展观,为建设一个和谐发达的天时峪镇而奋斗,让各位领导放心满意。
与会者迫不及待地走出礼堂,找到各自的小轿车,有的由司机开车,有的自己开车,在马达声、喇叭声一片轰鸣中,纷纷离开政府大院。
李甜领着张三柱,一只手帮他拎着包,后面跟着庆叔和,一起来到礼堂后面的招待所。从外表上看,这个招待所很不起眼。然而,一走进里面,张三柱就被招待所的豪华装修摆设给吸引住了。在招待所柜台,庆叔和为张三柱取了房门钥匙,然后跟李甜一起,把张三柱带到三层。整个下午,刘先擢、吴勇谋几乎都在睡觉。他们三人住的房间都是朝南,从窗户可以欣赏到后院鲜花盛开的小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