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讲到屠金夜探州府衙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一封密函,不料引得追兵四起,在紧急关头却被在颍州城新识的屠三爷给救下,待到官兵都散去之后屠金这才悄然回了客栈。可是正当屠金欲出城之时,却是听闻客栈店小二说起,颍州城已经戒严,只能进不能出。就在屠金不知怎么办的时候,那店小二却是说他有些门路,屠金便欣然让其去打点一番。
且说店小二应了屠金的事情,也不及向掌柜的打声招呼,便找了个平日要好的活计顶差,自己飞一般的出了客栈。
店小二走后,屠金独自望着渐渐冷去的酒菜发了一会儿呆,也是起身出了客栈,临行将那朵金钗和密函一道藏好,欲到城门处看个究竟。
这日天光阴暗,冷风阵阵,屠金出了客栈,不禁抬头望了望天时,料定出不了一日,便又将是一场大雪。抖擞了一下衣襟,屠金举步朝着城门口而去。路上行人很少,官兵也多了一些,而且还时不时有骑着马的兵丁在大街上狂奔而过,一副大战在即的模样。而那群官差衙役则是不住的扭过人去查看面容,见得不顺眼的或是料想得有油水可捞的便当即拿下,提回大牢再说,也不理会那人是不是昨夜刺探州府衙门,盗取密信公函之人。
屠金瞧在眼里,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些金人也忒不讲理了,不想回头想想,南朝也不是这样么?为了免生枝节,屠金一路上均是避着官差而行,可是越走越是觉得街上人少,渐渐的,屠金竟感觉自己像走在深夜里一般。四下里均是静悄悄的,不但街面上鲜有人踪,就连街边的不少杂铺小店均已是大门深锁,免得招来无妄之灾!
缘由屠金所在的客栈地处颍州城北,而江淮建安军军帐则地处淮南,故而屠金此时出了客栈就径直奔向南门。这一路说远不远,说近也是不近,倒也有好几里路。又因为此时街面上人迹罕至,屠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颇为显眼,故而屠金更是不敢有大的举动,生怕引来官差的注目和怀疑,所以当屠金只能是停停走走,尽量避过锋芒,待他走到南门时已是近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颍州城南,虽不是与淮水相接,但布置在南门上的防御还是颇为厚重,而且也是大多贫民居住的地方,到得此处反而人倒是有些多了。但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务多了不愁。尽管屠金自每个人的脸上还是能看出些许不安之色,但依旧是人来人往,略显得孤单的叫卖之声也是响亮可闻,或许他们心中在想:反正已经是烂命一条,既无油水可捞又无家室可破,故而才不至于像城北那些日子稍微好过一些的人那样战战兢兢!
屠金瞧得这副景象,心中也是松了一下,总算是找到掩护了。于是屠金紧了几步,窜入人群当总去了,在瞧瞧人群中的官差,在这里也只是左看看、右瞧瞧一般的敷衍了事而已,并未像在城北和城中心那般,凶神恶煞地见着不顺眼的便拿回大牢里去。屠金在人群中穿梭,好不容易接近了城门,一看之下,更是傻了眼了。
城门之下已是架起了拒鹿马,又名拒马栏,或是拦马桩,将整个城门给拦住。不但车马不能出去,就连想出城的人都不得放行。而且,此时守在城门口的,并不只是当初的一个小小的拥队土兵,还加了一大队的正规屯驻军马,粗略看来,守在南门口的守军已有近百人之多,而且城墙之上更是加派了人手,真是到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境地。
而此时被拦在城门口要出城的人也是积了黑压压的一群,其中不少人还在和守城的官兵理论。说什么昨日可以进,今日就不可以出了的,说什么家中正等着自己回去开锅的,说什么要拿药回去救命的,还有说什么家中至亲亡故,自己赶着奔丧的,各式各样的说法都有,但是那些守城的官兵却是一律不予理睬,在他们口里只有一句话:没有知州衙门的文书,谁也不许出城!还说现在各个城门均是加派了驻军,等到缉拿到凶犯、追回失物之后便让城门通畅。
屠金趁乱也是靠得更近了,见得守城的官兵个个脸色铁青,神情肃然,为首的一个头领骑着高头大马,与那日见得马白石的坐骑相比起来也毫不逊色,正在烦躁的打着响鼻。或许是那领头者见得众人围在城门口让他心烦意乱,也是冲着想出城的人群大喊道:“大人有令,擅出城者,斩!聚众闹事者,斩!无辜闯关者,斩!”
听得那领头者的三个“斩”字,先前还闹腾腾的众人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均是将目光集中到领头者身上。只见那人骑着高头大马,神情威严,目光炯炯,一身精铁铠甲在阴沉的天光下更显寒气森森,腰挂一把七尺长剑,虽未出鞘,却也是让人有一种鲜血淋淋的感觉。在那领头者的身旁,更是扎着数十个手执兵刃的精壮士兵,个个脸色铁青,目光冰冷的盯着聚在城门口欲要出城的众人,好似众人均是朝廷钦点的要犯一般,顿时便将众人的激情给打压了下去。
正在这时,众人突然听得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不禁寻声看去,那守城的官兵也是朝着城门外看去。屠金身材本就有些高大,只是稍微踮了踮脚,便见得在城门外慢慢的走来一骑。待得靠近些,屠金发现一个青年男子骑在马上,身后斜背着一柄长枪抑或是长矛,面目清瘦,外加一袭青色长衫。那青年男子的这身打扮在众人眼中虽是有些奇特,但在屠金眼中却是有些眼熟,屠金不禁低头想想,恍然记起这人在一年前见过。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待到那骑走得更近些,屠金发现那青年男子竟是闭着眼睛,神情自得,手中亦无缰绳,竟是信马由缰的朝着城门口走来。再一看,众人更是奇了,那青年男子胯下的青鬃马竟也是蒙着眼睛,却是丝毫不差的走在官道之上,径直朝着城门口慢慢吞吞的走来。众人眼睁睁瞧着眼前的奇怪情景,眼看那“盲人瞎马”就要装在拦在城门口的拒鹿马上,不想那蒙着眼睛的青鬃马竟朝着拒鹿马边上绕去,好似能见得拦在面前的拒鹿马一般。
这可真是奇了怪,不但出城未得的众人心中好奇,就连守在城门的众官兵也是吃惊不小,这世上竟有如此良驹!虽然上头已下了命令:颍州城许进不许出。但众官兵见得眼前进城的一人一骑实在太过诡异,那领头者也是忍不住断声喝住那青年男子道:“站住!什么人?”
这时那一人一马应声而止,骑在马上那青年男子更是慢慢的睁开眼睛,满眼精光的盯着那一众官兵的领头者,丝毫没有惧意。那官兵的领头者也是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而且无论是人还是坐骑的体型均是比那青年男子和青年男子座下的青鬃马要大上一头,但却不知为何,屠金在那官兵领头者的眼神中分明看出了几分胆怯。
在与那官兵的领头者对视了一会儿之后,那青年男子又是闭上了眼睛,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座下的青鬃马像是得到了青年男子的指令一般,又是迈开步子绕过拒鹿马而行。这时,不但一众出城未得的人惊讶,就连那数十个官兵也暗自疑惑,为何长官没有下令阻止他呢?
那闭着眼睛,又是一副悠然自得模样的青年男子和座下蒙着眼睛的青鬃马走过了拒鹿马,穿过了城门,也穿过了众人为其让开的一条通道,慢慢地走在了大街之上。屠金站在一旁的人堆里,望了望那青年男子远去的背影,又望了望此时也是紧盯着那青年男子的背影不放,却一直没有下令拿人的官兵领头者,没有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本还以为会有一场好戏看,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没有争吵,也没有血腥,更没有趁乱浑水摸鱼的机会。
屠金望了望在城门前重新集结,拦在拒鹿马前的一众官兵,又望了望慢慢消失在街道那头的那个青年男子,一转身,回客栈去了。屠金回客栈的路上,也好像是自己刚自城外走来一般,丝毫不理会过往的兵丁、衙役,更没有先前那躲躲藏藏的行迹。尽管屠金已经算是很快的走在街上,但那个方才消失在街道上的那青年男子竟像真的消失了一般,按想那青年男子的那匹青鬃马如此那般慢的踱着步子,自己没道理追不上啊,可是连那男青年的丁点影子都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