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屠金好不容易自州府衙门内盗得密函,不料却是惊动了守卫引得追兵满街,慌乱之中与屠三爷撞了个满怀。屠三爷在得知撞自己之人是屠金之后,也是盛情邀请屠金到他住处躲避,可就当二人刚在大堂之中坐定,还未聊起来,便听得院门上传来一阵敲打之声,均是被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此时屠金的脑海中也不知道该浮起什么样的念头才好,难道是追兵来了?难道是屠三爷假意收留却真心出卖自己?还是屠三爷耍的手段并不高明,被人看穿了?可是门外却听不到那群恶犬的吼叫声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屠三爷的脑海里也在飞快的转动着无数念头。他当然相信自己撒的灭踪粉,他也没想过要出卖屠仁玉,就算自己再怎么痛恨屠仁玉,他也断是不会帮助金国人的,更何况他与屠仁玉不但没有旧仇新恨,而且在不久前还一道喝过酒,断是不会做出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来。原来,屠三爷自那群恶犬的狂吠中已经得知了追赶屠仁玉的那帮人是州府衙门的人,也是有州府衙门才养着那么多恶狗,若不然,屠三爷也断不会冒着被抄家的危险来救屠仁玉。可是,都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呢?为的又是何事?
这时站在堂里的两个家奴,见得主人没有吩咐,本欲去开门询问,但也只能是忍住,愣愣的望着屠三爷,等待屠三爷拿个主意。
“去隔着门问问是谁。”屠三爷终是被那阵“嘭嘭”的敲门声吵得不行,也不管是福是祸,今夜算是躲不掉了,只能吩咐家奴前去探问。
刚才给屠金上茶的那个仆童应了一声,飞快的便去了,走到门边询问了一声,而后冲着屠三爷喊道:“老爷,是熊大官人。”
屠三爷一听,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又落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吩咐引进来喝茶。屠金见得屠三爷如释重负一把的坐了下去,又听得仆童说来不是官差衙役,心中也是稍宽几分,坐下来喝茶压惊。正喝着,屠金发现那仆童引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虽是大腹便便,但也是步伐轻盈,不几步便进了大堂。
那汉子进得大堂,刚想对屠三爷说些什么,却发现堂中多了一人,一时便住了嘴,还用奇怪的眼神不住的瞄向屠金。屠金也是毫不畏惧,迎着那人的目光也是打量了一番,此时出现的只要不是官差,他有何惧只有?
这时屠三爷站起来笑着迎了那汉子到自己旁边的太师椅坐下,问道:“熊掌柜有何见教啊,这么大深夜的跑来我这里,该不会又进不得家门了吧?”
那汉子听得屠三爷这么说,也是笑了笑道:“哪里会有这种事,就算母夜叉再厉害,在我熊盛面前,还不得服服帖帖的。屠掌柜你还真会开玩笑!”
原来这人便是九年前在这颍州城里四处打探屠三下落,与十二连环坞众人在泗州草口庙前侥幸救得屠三一命,顺便结果了兀颜术等人性命的当铺掌柜熊盛。而如今的屠三爷则就是当初的屠三,被熊盛等人弄得昏迷捉回颍州后,还道是因为自己讹了钱财要遭报复,结果熊盛等人所追查的并非此事,而是被他当掉的青铜指环的出处。于是屠三便将金兵南下扰村,自己如何带领家人逃跑,如何蹲在雪地里等候猎物,如何误手杀了鹿叙之一事说了,当然屠三也是自熊盛等人口中知道被自己所杀的那人叫鹿叙之的。
接着屠三又是将自己妻儿失踪,在雪地里遇到一群死尸,后来四处奔走寻自己妻儿无果,而后被逼无奈当掉指环之事毫无保留的说了,还提到误吃兀颜术等人的牛肉以致被追杀等等事情。屠三最后还将鹿叙之临死前所画的图案也画了出来,只是屠三没有提及他自鹿叙之包袱中还拿到一封信函和一张羊皮纸的事情说出来,因为屠三自己也不知道那两样东西被他遗忘在什么地方了。
熊盛及龙瞎子一帮人听屠三说来,觉得此人并未说谎,就以他的身手,要杀鹿叙之那是万不可能的。而屠三说画的那个图案也正是他们十二连环坞的暗语,若不是万不得已,鹿叙之断是不会轻易告诉别人的。再说,众人在接到鹿叙之的飞鸽传书之后动身与他接头,在约定的地点等了近一个月,便知道鹿叙之凶多吉少了,毕竟想要得到那东西的人实在太多,而且也不是一般等闲角色。十二连环坞众人在听得屠三说亲手杀死鹿叙之,而在鹿叙之身上又未发现那东西之后,猜想定然在此之前鹿叙之已是受了伤,要不怎么会自山顶上滚下来?
后来,十二连环坞众人见屠三也算是个老实人,便将他收留了下来,在当铺中做点杂物。直到三年前,江湖上暗潮涌动,各方力量正在秘密聚集,十二连环坞也不能坐以待毙,将一众得力之人重新召集起来,于是便让屠三顶替熊盛做了当铺的掌柜,而熊盛则做别的事情去了。这一别又是两年,直到今年年初的时候,熊盛才又回到颍州,将屠三纳入十二连环坞内,自己也在颍州城内开了一家秦楼,是为十二连环坞新的聚集地,故而此时二人才互以掌柜相称。
熊盛虽是与屠三谈笑,但目光一直在屠金身上逡巡,看得屠金浑身不自在。屠三此时也是发现了这一尴尬场面,立即大笑道:“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居然忘了给你们引介。这位是我新识小友,唤作屠仁玉。可是与我老屠的本家。这位便是颍州城最大的秦楼——夜潇湘——掌柜,熊盛熊大官人。”
熊盛和屠金相互寒暄了几句之后,在屠三道:“屠掌柜,借一步说话。”
屠三知道熊盛这般,定是有不能容外人听见的大事,于是便冲着屠金致歉了几句,便引着熊盛进了内堂。屠金一个人坐在大堂内,甚是无聊之极,老仆人跟着屠三爷和熊盛进了内堂,那小仆童也不见得踪影,聊得已去睡了。屠金此时真是有种如坐针毡一般的难受,想站起来走动几步吧,若被人见了又有颇为失礼,就这么干坐着吧,就连茶杯里的茶水都已经被他局促地喝完了,最后只能是将目光飘出堂外。
可是堂外却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偶尔能闻得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屠金料得是那群追拿自己的衙役家丁还在找自己的踪迹,可是他们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可就不那么容易找着了!想到这里,屠金心中不禁感叹起屠三爷的好来,看来自己当初是错怪了他,他还真是一个好心人,而且手段也很了得,自己若要是也有他刚才那般手段,也不至于被追得这么苦了!
想到被家丁发现,屠金不禁想起自己早先离开州府时的举动,怪只怪自己沉不住气,一时间竟得意忘形起来,以后定要记住这个教训。想着,屠金不禁伸手在怀中一探,所幸,密函还在,那钗珠花也还在,总算是没白跑一趟。待会儿等那群官差都去了,自己回到客栈再想法出城,哼,定让那群等着瞧自己难堪的龟孙傻眼。
正在屠金顾自想着诸多事情的时候,屠三和熊盛自偏门出来,屠金听得声响,赶忙收回心神,冲着屠三爷微笑致意。此时熊盛出来,也不用他那奇怪的眼神瞧屠金,而是笑着对屠金道:“小兄弟好能耐,居然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州府衙门也敢闯!”
屠金虽然不知道熊盛怎么知晓自己夜闯州府衙门之事,但想起熊盛先前他那异样的眼神,不禁道:“熊掌柜太看得起小弟了,州府衙门我怎么敢闯啊?换作是您,您敢吗?”
屠三一听得屠金这般说话,也是笑着对屠金道:“仁玉小友,你也用不着瞒咱们,若不是你开罪了州府衙门的人,那衙门里的一帮狗崽子会大半夜的满街嚎?咱们都是汉人,对金国人有仇恨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若不是他们,咱们哪能沦落到这个地步?若非这般,说句不好听的话,老夫要犯不着担着抄家灭族的危险保你下来。”
屠金听得屠三爷这话,心中也是辨出几分真伪,但屠三爷最后一句话那可是千真万确的,就算不再金国,屠金也听过好些这样的事情。于是便道:“三爷的大恩大德,我屠……仁玉紧记于心。不过,为了不拖累三爷,仁玉想就此告辞了。”
屠金说完,便欲起身离开,这时熊盛却又是说话了,道:“小兄弟若要出城,得赶紧些,晚几日恐就出不去了。”
屠金转过身来,望了望屠三爷和熊盛二人,冲着二人抱拳道:“小子记得二位的好处,来日有缘得见,再行答谢!”
说完屠金径直走出大堂,启了大门,迅速的迈进黑暗中。当屠金虚掩上屠三爷的院门时,警惕的四下望了一遍,而后这才寻着路望客栈而去。因为屠金还记得屠三爷曾给他说过,屠三爷说他家住在东门上,而屠金知道自己所在的客栈是在北门上,故而此时才估摸着,小心翼翼的往回赶,并不住的期盼着那店小二尚未睡着才好。
一路上,屠金小心的避过了好几路巡逻的人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客栈的所在,按照事先与店小二商议好的暗号进了客栈。屠金刚进得自己的客房,店小二又是送来一盒酒菜与一壶热水,真是感动得屠金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自怀里掏出身上为数不多的一锭碎银子塞到店小二手中,并要他保守秘密。店小二只有看过,尚未摸过银子,却是识得,那种温热中略带薄寒的感觉让他差点给屠金当场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