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客栈虽是如同店小二说那般,前是“满庭芳”,后是“别院红”。可这客栈却是一径两伸,而屠金所在的这排屋舍却是在客栈的后排,推窗望去的却是“别院红”书院。此时,书院中哪还有人还醒着啊,就连书院中有没有人在还尚有存疑呢?远处的灯火映来,近处显得越发的漆黑,但影崇中还是能瞧得些许书院的轮廓。
屠金此时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就着清新的气息,将“别院红”书院大致看了个明白。“别院红”书院,其实就是一个比较大的院落,由一道高墙环绕起来。其间楼阁甚多,大小不一,但整个布局颇为规矩,更有看不清是什么树木点缀其中,屠金猜想,那里面也定然少不了各种花草亭台。
看了一会儿,屠金关上窗户,在桌旁坐了一下,实在无趣,又回到床上躺下。屠金仰面躺在床上,此时才陡感客栈的床铺比军营里的铺席要软和得多,也更加暖和。再望一眼桌上的油灯,虽是冒着黑烟,也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但那细小的火苗却是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屠金这时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来,出军营的时候可是立了军令状的,一个月之后就得带着自己打探的消息回去,如今已是过了六日,一月之期很快便会来了,但该如何打探起,屠金心中却是毫无头绪可言。
该怎么办呢?到底该怎么着手才好?该找谁,该到什么地方去?屠金越想越是心烦,越想越是头大,赵统领那里怎么办?程广那里如何交代?军营里的那些人会怎么看自己?难道自己真的要像齐双所说的那样,亡命天涯,找一个远远的地方躲起来,不再见人?难道自己真的是什么事也做不成?难道自己真的要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想着想着,静静的黑夜再一次降临在屠金的世界,不知什么时候,屠金又是迷迷糊糊的睡了去。
当屠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他是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的。屠金坐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冲着门外道:“谁?”
“是我,店小二。客官。”门外传来昨日那店小二的声音。
“什么时辰了?”屠金望了一眼窗外的颜色,问道。
“巳时了,客官。我是来给您送暖水的,可以进来吗?”
“哦,进来吧。”屠金一听,自己竟又在不知不觉间睡了两个时辰,真是不可思议。
店小二推门笑着进来,给屠金换过热水,还说灶里已经准备好了酒菜,可以吃了。屠金走过去洗漱,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他发现店小二还站在一旁没有离去,心中一奇,不禁扭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那店小二冲着屠金尴尬的笑了笑,却是很难看,道:“没,没事了。客官您自便。”说着,店小二这才转身便离去。
屠金正思量着这小子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又是想起齐双给自己说过的话,一下子将走到门边的店小二叫住,掏出几个铜板给他。那店小二一见屠金打赏,立即满脸笑靥的接了,连声道谢,转身去了。
是时,在市面上流通的钱币多为铁钱、铜钱、碎银、银锭、金币几类,有南宋朝廷铸的,也有金国朝廷铸的,还有私家富商铸的,但最流通的还是南宋朝廷所铸的钱币,统统可兑换,用以“贯”记。在普通百姓中,最多用者则为铁钱和铜钱两类,而铁钱较铜钱为贱,银两较铜钱贵,而金币最为昂贵,也最为稀有,多为礼送之用,且非富所能有矣,金朝所铸者多为金币也。又,在西南及东南一带,尚流通交子和会子等兑换纸币,多为行商自制,不分面额,伪造多发,后为官府所定额印制,加印防伪。在少数地方也有用绢布、丝绸、盐茶等作为流通货币的,此为个别,不论也罢。
故而此时屠金打赏店小二几个铜板,已是顶了店小二好几日的工钱,那店小二怎能不笑逐颜开?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即使神难做”,那店小二收了屠金的打赏,自是在以后的日子对屠金加倍照看,更是告诉了屠金好些事情。
单说这日,屠金下楼吃了早饭,便整顿一番,抖擞精神去打探消息。可是在这人地生疏的地方,屠金又毫无目标可言,随行所致的四处走动,除了见得些平常的人简单市井生活外便别无任何收获。屠金虽是在街面上见得好些金兵巡逻走过,但总不至于上前去问他们,你们金人什么时候渡河,什么时候南侵,你们金兵有多少,又怎么部署的,领兵者是谁吧,只能是像寻常百姓一般,躲在道旁,望着那些金兵过去。
一连数日,打探一事丝毫没有进展,屠金更是着急,可是这事儿也是急不来的。在思量了好久之后,屠金终是决定铤而走险,再演一出当时在兴元府时的把戏,夜探颍州府衙。在不留痕迹的问过店小二州府衙门的所在之后,屠金便在日里去观察了一下地形,还真是有如天助,那时衙门府邸、大商大贾、大富大贵之家虽是高墙深锁,却亦无别的装饰可点缀,但只有高墙又颇为不妥,故而惟有在高墙内外栽种树木,这也恰好为屠金这类梁上君子铺路搭桥。
是夜,屠金给店小二交代给他留门之后便顾自去了,虽无夜行衣伴身,但隆冬的黑夜,即便不穿夜行衣亦是无妨。屠金按照日里寻好的路径,很容易就上了高墙,凭借他当初在万丈瀑时已经练就的身手,避过墙内的恶犬,很容易便到了颍州府衙的后房。
此时已是深夜子时过后,整个州府衙门都是漆黑一片,独有一间厢房里还燃着油灯,隐约还能见得两个人影映在窗上。屠金心中一动,小心翼翼的朝着亮处游了过去,生怕弄出一点响动,惊扰了护卫。可是当屠金靠得近处,伏在瓦上侧耳听去,却是大失所望,并非州府衙门内的事者在商议事情,而是两母女在说着些私房话。
屠金听了一会儿,只听得年轻女子哭哭啼啼,年老的女人唉声叹气,又在不住的劝解着年轻女子。屠金本不欲听下去,但正值此时,屠金突然听得院落里响起一阵脚步声,连忙扭头看去。只见庭院内走来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肥头大耳,满面油光,一身绸缎衣裳甚是显眼,一前一后走着两个打着灯笼的仆人,并不时说着“大人小心”之类的话语。屠金一听,真是不虚此行,总算找着正主了。
只见得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到屠金所伏的厢房前,隔着老远便冲着房间内大叫道:“小娘子,我来了。”言语中的轻浮之气就连屠金这尚不谙风月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屋里的两母女怎能听不出来,这时屠金发现原本唉声叹气的声音不见了,变成了一阵惶恐的安抚声,让那年轻女子不要再哭泣。
屠金伏在瓦上,只听得开门关门之声,而后又瞧得那打着灯笼的两个仆人提着灯笼离去,接着便听得屋里想起那中年男子的呵责之声。“怎么,还是没想明白?”
接着,听得那老女人的声音响起道:“王大人,咱们家慧儿已是许了人家的,您这不是……”
老女人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得那王大人道:“我知道,不就是东城的老杨家嘛。我知道的。你去退了便是。”
“可是……”
老女人的话还没说完,那王大人又是呵责道:“可是什么?别不识抬举,我看上你家姑娘是你老全家的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些年来,若不是我照应着,想他一个随军参事,能有多少出息?能有今天?吃水别忘了挖井人!你们汉人都他娘的是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种。今夜不管你愿不愿意,老子今天都要吃了你!”显然那王大人的最后一句话是要挟那年轻女子的,可那年轻女子除了哭,便似什么也不会一般。
这时那老女人又是说话了道:“王大人,毕竟她爹与您是同朝为官,您这么做……”
“哼,同朝为官?她要是不依了我,明日我便要全中道的脑袋搬家,你信是不信?”
“大人,您……容老身再劝劝。慧儿如今这副模样,怎么侍候大人您呐。”
屠金听得屋子里顿时也安静了下来,猜得是屋里众人正在思考,或许应该说是那位王大人在思考是不是要让那老女人在劝劝年轻女子。
“好,再给你们母女俩一个晚上,若是明日再没有结果,你们就等着替全中道收尸吧。”那王大人说完,屠金只听得又是一声门响,接着屠金又见方才离去的两个仆人又是打着灯笼飞快的进了庭院,迎上王大人。屠金一见此二仆如此机灵,心中暗自紧了一下,那开门声这么小,他们居然能听见,还有就是那二人竟然没有离去多远,要是自己一个不注意,岂不是被他们给发现了?
这次,屠金学得乖了,先不去理会屋子里的两母女说些什么,径直看着两盏灯笼朝着又一个庭院去了,在那个庭院里也是燃起灯火,屠金这才安心下来。这期间,屠金也没留意到屋里里有什么动向,正待要起身离去的时候,突然听得关门声,立刻便停住动作,怕惊扰了屋里的两母女,多生事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屠金更是听不见屋里人在说些什么,只是觉得一阵嘤嘤嗡嗡的小声说话,而后便又听得一阵哭泣,这次是两个人的哭声。屠金虽是觉得那王大人有些霸道,那两母女也有些可怜,但,毕竟此事与自己无关,而且自己也有任务在身,更何况自己的身手也不一定能救得她们母女出去,再说,那王大人今日能抓到这两母女,明日又何尝不能,保不齐下次被逮到还要多受些折磨。于是屠金悄然放松了一下腿脚,便欲离去,突然听得屋内响起一阵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心中又是一紧,连忙稳了身子,警惕的注意着四周。
过了好一会儿,屠金听不到任何动静,好奇之下,轻轻的掀开瓦片望屋里一瞧,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屠金料得两母女已经睡去,又是小心翼翼的合上瓦片,抽身便走。
这一双母女到底是什么来头,因何被那王大人关押在此,这双母女的命运又会如何,屠金能否有所收获,这半夜三更之时,屠金会遇到什么样的奇事,那屠三爷嘴里说着仁义道德,暗地里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