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大雪一住,屠金便踏上了前往颍州的路途。昨夜,齐双领着平日里相处较近的一帮人来得屠金的营帐,为屠金饯行。屠金第一次感受到齐双这五大三粗的男人,在满脸粗犷的胡子掩盖之下,竟有一颗细腻的心。此去当注意些什么,又或是有些什么熟人在那边,到时候该找谁这样的事情说了一大堆。喝到最后,齐双更是对屠金说,要是真的玩不成任务,反正横竖都是死,也就不要再回来了,找个远远的地方躲起来,好死不如赖活嘛。
屠金停在耳朵里,却是感动在心里。虽说他与齐双是不打不相识,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但在齐双身上,屠金感受到久违了的关怀,朋友之间的关怀。他知道齐双说这些都是为他好,他也知道自己此行真是困难重重,但是屠金的心意已决,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也不管自己到时候能不能打听到什么,一个月之后他定是要回来的,如果自己不命丧北疆的话。
屠金输得起人,但输不起骨!无论成功失败,自己回来了,总算对赵良臣有个交代,更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搭起简单的包袱,走在白雪皑皑的教场上,扫雪的军士时不时瞄他一眼。宽阔的营门便在眼前,再前面是密匝匝的森林,身后是营房,是小金山,是赵良臣,也是程广等人。屠金走得很早,他也没有如约唤醒齐双,那份情谊藏在心中也就足够了!
或许自己走出这个营门便再无回来的路,也许这一次真的是生离死别,也许淮河北岸便是自己与小林子相会的地方!一串长长的脚步,就像是一串长长的思念,走到渡头也就断了。此时,屠金心中突然希望叶林已经死掉,这样,兴许自己就能和他在地下相遇,他想问叶林,当初怎么就忍心抛下自己一个人?
人的情谊有好多种,亲情、友情、爱情、仇情、恨情、怨情……而屠金感触最深的便是友情!亲情,想想,自己或许有过,或许那不算是亲情,屠金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那个女人给自己的,却不是其他那么类的情感,算算,也只能归于亲情之中。爱情,爱情是什么,屠金不知道,在几千年以后,也是没人知道所谓的爱情是什么东西!友情,兄弟情谊,手足之痛,屠金有切身体会,也正是这种情谊,让屠金感到世界并不孤独,而世界上也是到处均是孤独!
仇情,屠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绝命谷里的黑衣人,恨不得能啖其肉、寝其皮,可天下之大,如何能寻得,就算寻得了又能做些什么?恨情,屠金还真没恨过别人,只恨自己不争!怨情,太多的缺憾、太多的不平,人想得越多怨得也就越多,但凡是人,任谁都逃不掉的吧。
回头看看,出来的路已被扫雪的军士抹去,渐渐的没有痕迹,或许多年……数月之后,便没人会记起自己了。屠金落寞的收回目光,朝着营门走去,他知道,走出这片森林,沿淮水西进、北上,不远便有一个渡口,齐双告诉他,那里有个渡船的汉子,是他的旧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愿意摆渡过河,惟有那人可以帮上忙。
当屠金到得颍州城外,已是四日之后。这日,久违的太阳终是出现在屠金的眼中,可那懒洋洋的太阳却丝毫没有给屠金半点温暖的感觉。望着巍峨的城楼,既没有鄂州城的精致,也没有襄阳城的威严,往来巡逻的士兵与南庭也别无二致。这真的是金国人的境界?也没有什么差别,不是吗?
屠金心中想着,举步朝着颍州城的西门走去。或许是安定的生活已经延续了十数年,又或许是冬日里的倦怠疲惫了兵丁们的枪械,此时在城门口查询的金兵并没有为难屠金,很轻松便进了城。
屠金进得城内,只见街面上不时有些坑洼,此时还积了好些雪水在内,而且街道也不甚宽广,比起鄂州城来都稍嫌不足,街道两旁更是一派萧条,两溜房屋一字排开,偶尔才能见得几间高大一些的屋舍,只是些民居而已。
再往城中心走去,屠金这才感到这是一个城池,奢华之处就连襄阳城的最繁华处也不过如此。街面整洁,道路宽广平整,茶楼酒肆鳞次栉比,秦楼牌坊比肩而坐,大的院落更是时不时参杂其间。或许是今日天气较好,街面上人来人往,招牌幌子更是时不时随风轻晃,各种叫卖嘈杂之声不绝于耳,还有好些孩子在人群中追逐玩耍。
看着眼前这场面,若不是身上凉意袭人,屠金断不会以为现在正是冬日,更是想起了自己和叶林在兴元府时的往事。正在屠金为往事叹息的时候,突然感到自旁里走来一人,连忙朝那人看去,却是一店小二而已。
那店小二满脸堆笑的冲着屠金道:“这位客官里面请。打尖儿住店,吃饭喝酒,咱们这儿可都是应有尽有。您瞧瞧,这对面便是‘满庭芳’,后面则是‘别院红’,听歌宿妓,吟诗作对,出门便到,方便之极。”或许是店小二见屠金虽是身材魁梧,但面容清俊,还道是哪里来的富贵公子,便一股脑儿将周边那些富家公子爱去的地方统统都说了,边说着还边将屠金往店里引。
屠金也未推却,跟着笑呵呵的店小二便进了去,要了一间上房,又要了一桶热水,还点了好些酒菜。店小二笑着噼里啪啦地将屠金要的东西报给柜上知晓,径直将屠金引到二楼房间里去。
屠金在暖了脚,换了身儿衣裳,店小二来报说酒菜已经准备妥当,屠金便来得楼下吃喝起来。正吃喝着呢,突然听得店小二高声迎进一个人来道:“屠三爷,今儿来得这么早啊?”
屠金一听那人也姓屠,不禁朝着那人看去。只见来人六十多岁模样,精神矍铄,满面红光,只是断了右臂,空空的袖子挽在身旁,正在迈进客栈。冲着那店小二脑门儿上便是一敲,道:“你小子。都给你说了多少遍,三爷就三爷,非得加上老子的姓氏。你记性遭狗吃了不成?”
显然那店小二与这屠三爷很是相熟,机巧的避开了那人敲向脑门的一记好打,笑呵呵的赔罪道:“小的知道错了!这不,店里刚来一位与您老同姓的客官,这才一下子给忘了。”说着,那店小二偷偷的指了指屠金,可一见得屠金正瞧着他那边,连忙闪烁开去,问那独臂老人道:“三爷,您……今儿还是老样子?”
那独臂老人也是瞄了屠金一眼,而后收回目光,冲着店小二笑道:“老样子。记得,多沽点酒!”
在听得那独臂老人说了之后,店小二又是吆喝着“上好烧酒一壶,牛肉半斤,花生米一碟,外加一对香辣泡凤爪儿”而去。
屠金在瞄了那独臂老人几眼之后也是埋下头来喝酒吃菜,却是怎么吃也没胃口,倒不是他不饿,而是自己自万丈瀑出来这么久,今日才算遇着一个与自己同姓之人。心中不禁想起亡故的双亲,想起那些在自己记忆中完全不曾存在过的快乐,好生难受!
就在这时,屠金突然听到那独臂老人的声音在自己身旁响起,“小兄弟,不介意老夫与你共桌喝酒吧?”
不知这屠三爷是什么来头,会不会一下子便瞧穿了屠金的底细,也不知这屠三爷与屠金套近乎为的什么,屠金此行任务又会遇到什么难题,孤立无援的屠金在颍州城内到底是寸步难行还是一帆风顺,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