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妮听在耳朵里,想在脑子里,确实也是那么回事儿,别人怎么看自己不重要,若要是真给零哥儿惹了什么病确是不好,于是便向徐氏道谢道:“大嫂说得是。”说完便收起针线等一干对象,便和徐氏闲聊起以前庄中的一些琐碎。
徐氏也是健谈之人,一聊开了便收不住,可真是说来滔滔不绝、道去连绵不休,知道晌午时分,有人来找徐氏方才止住。
从徐氏口中徐春妮得知原来零哥儿是庄主魏正在五十五岁时老来得子,然而庄主夫人屈氏却在诞下零哥儿之后便因难产而死,庄主和庄主夫人情意甚笃,庄主夫人死后,庄主为夫人披麻半载、斋戒年余。然而大姑娘魏香则因此而责难庄主,更是讨厌零哥儿,零哥儿自小便没有玩伴,每每亲近大姑娘也都不得好结果,后慢慢的变得寡言少语,见人也少有笑脸。庄主虽然心疼零哥儿,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干脆躲起来不见两姐弟之间的矛盾,省得清静,若不是最近庄中出事,也是料不得什么时候才出来见人。
当然,徐氏的一己之见与事实大致相符,却也有些出入,最明显的那便是魏正闭关三年修习飘零剑法一事,被她说得完全变了样,可徐春妮哪能知晓这么多,只得按照徐氏所述去想。再加之徐春妮也见得魏正几面,见得是个面容慈祥、体态发福的汉子,倒不看不出已是六十出头的人,然而她最在意的还是零哥儿的可怜,心中暗下决意,以后待零哥儿定要像对金儿那样好,比金儿好些也无妨,毕竟金儿才是自己的儿子,稍微刻薄点也是无碍的。
是时,化剑阁内。
魏正端坐在上首,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冷冷严肃的脸和眼中凌厉的目光,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萧长问站在右首,也是板着脸,虽然他长髯垂胸,一手环在腹前,一手背于身后,有些仙道之气,却也被尘世耽误了心境;依次下来是坐在椅子上的风平,虽然尚未痊愈,不能多走动,更别提练功了,但气色还是不错,只是一双失神的眼睛看上去有太多的忧伤;再下来是脸色稍显苍白的戚千书,眼神中还是闪着一道精光,显是内伤初愈,只须数日的调养便重归往日风采,可他的脸色也是难看之极;其间空了一个位置,接着便是刚返庄不久的桥恩,只见桥恩也是一表人才,清瘦身形,一袭灰白长袍直曳脚面,一手轻握湘竹扇,一手环腹间,双目中闪着一种扑朔迷离的神色,显得城府很深;再说左边席位,整个左边只有在与右边戚千书和桥恩只见的空位相对的席上站着张志先,他还是挺着个大肚子,一张什么时候都笑盈盈的脸上也是挂起了哀愁,怎么看都只能用“古怪“一词来形容他的表情。
今日化剑阁上的主席位上空着几个,一个是魏正旁边的上首,那原是屈氏的位置;再便是戚千书与桥恩之间的空位,那是胡梦牛的位置,可位置尚在人已杳去。之后还有张志先之下的空位,一个外出办事未归的邵清华的位置,一个则是守孝未归的李俊的位置,却都空荡荡的,显得阁内异常冷清。
此时,整个厅上气氛肃穆,安静得可怕,偶尔还能听到后房中传来的仆役们的笑声,与阁内的氛围全然不搭。良久才听得魏正一声干咳,阁内众人纷纷打起精神,望向魏正,等待他的示训。魏正也是环顾了一下众人,而后平静的说道:“梦牛新去,庄中诸事一切从简,但勿坏了众人的兴致,只要不太过激也就随它去吧。”
说完,魏正像是舒了口气,向众人一摆手,众人向魏正施礼而退,因为风平伤势未愈,不能多走动,便由萧长问和张志先搀扶着除了厅堂,交予守在一侧的小厮抬回屋去。
众人都走了,魏正一个人还坐在那里,望着空荡荡的桌椅,心中若有所失,而后又扭转头看了看身旁空着位置,忍不住一声轻叹:“又是一年了!”
这时,一个身影自厅外经过,往厅上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快步消失在了魏正的视野里。虽然魏正方才陷入思绪,未能及时发现那人,但是魏正还是从那人快要闪过视野的刹那认出,她就是随桥恩一道来到山庄的几家大姑娘——季湘君。
原来那日桥恩与香儿一道出去捉叛贼,一开始还能发现些叛贼的足迹,于是便一路寻踪追查叛贼下落,可是到了一个岔路口时,却发现叛贼的足迹竟凭空消失了。当时桥恩提议回庄再议捉贼一事,可魏香却不肯依饶,定要抓到叛贼不可,于是桥恩就和魏香商议分道扬镳,分从两条岔路上去找寻叛贼的下落,之后桥恩和魏香便失去了联络,后来桥恩回庄之后才知道魏香遭遇歹人陷害,险些丧命,而且与魏香一道而行的庄内众人无一人生还,桥恩为此在魏正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以请罪。
再说回那日,桥恩离开魏香后,一路疾奔,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始终不复见得叛贼踪迹,正待回时却见一彪人马在雪地中急行,个个蒙面藏兵,形色匆忙,策马扬鞭之声不绝于耳。桥恩思索这彪人马大白天蒙面而行,料是要干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魏正平素便教导其下弟子要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于是在思量之后桥恩便决定尾随其后而去。
但是人力与马力相较,实是不可比肩的,很快桥恩便被那一彪人马甩了下来,好在天上雪花渐小,加之十数匹马奔驰而过,在所过之处留下了痕迹可循,幸不得失了踪迹。循着马蹄印迹,桥恩一会儿在道上行,一会儿在山里穿,一会又在小溪里淌过,始终没能赶上那彪人马。眼见天色已晚,桥恩也是累的不行,加之一天未曾进食,因为食物都在魏香等一众人手里,后来便宜了徐春妮和屠金母子,便在林中坐下来休息。
桥恩刚停下来不一会儿便听得一阵马蹄声如雷鸣般响在树林外,桥恩连忙打起精神躲在树后,屏住呼吸提高警惕,只见得又是一彪人马大概二、三十骑,从自己身旁疾驰而过,借着尚未全黑的天色,桥恩认出一个人来,正是数年前相识的劈山刀董大宝,于是桥恩连忙出去便要唤住。
众人见树林中猛的跳出一人,以为遇到伏击,只听一声大喝,众人抽刀回马,将桥恩团团围住,桥恩连忙解释一番,之后董大宝也认出了桥恩,众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桥恩问及先前那彪人马的来历,董大宝也是讲得不甚清楚,只知道这伙人自汾州而来,奔江州季家堡而去,为的却是一卷名册,也邀桥恩一道同去。
桥恩有事在身,本想拒绝,但他一路行来却未见得叛贼半点踪迹,心道估计那小贼在小师妹魏香那边,且小师妹身边人多势众,料得不会出什么乱子,于是便答应一道前往,只是一时也寻不得送信之人,故才未往庄内传递消息。然戚千书和邵清华之行,并未发现魏香与桥恩,而与魏香同去之人均已殒命,以致飘零山庄众人以为桥恩与魏香一道失踪。
后来中毒颇深的魏香被戚千书带回来,然待飘零山庄众人见得魏香时,她便一直昏迷不醒,自不能从其口中得到任何讯息,桥恩一直不见踪影,魏正等人还道桥恩也与其他庄众一般,凶多吉少了,然而在几天之后,桥恩却带着季家唯一的幸存者季湘君回到庄内,众人这才得知整件事的始末。
对于季湘君的父亲季同,魏正倒也知晓几分,其人在江湖上也算有头有脸的角色,虽说武功算不上一流高手,但人品德行确是江湖中数的过来的角色,故而江湖中人对他很是敬重,加之他家底殷实富庶、为人乐善好施,更是声名在外,不想到头来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想到这里魏正终是明白季湘君为何沉默少语,为何神情幽怨了,“唉,可怜的孩子。”魏正忍不住轻叹一声,可他立即便又想起当前的事来,如果有一天……香儿、零儿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突然听得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响起在门廊外,魏正心中一紧,禁不住站起身来,望着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