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比刀凶,才能驾驭得住这凶悍的戾器。
好刀不应被一个不懂刀的人拥有,刀也不应该挂在墙头。
将刀日夜随身的人很少,单师傅就是这样一个人,属于很少的那类,沉默,固执,瞪人一眼就叫人心里发寒。
他的眼睛能发出比刀更寒的锐利光芒,同样挂在背上的刀也锐利似他的眼睛,如今浑浊的两者同样将为尘世所抹杀。
然而今天这个固执的老头感受到自己生命终结的临近。
多少曾在大风雨里,忘了赶鸭子回去,他披着斗篷,吧啦着旱烟,看着河里成众的鸭子,想起过往,想起曾经的兄弟,曾经的生死与共。
呼,呼,雷声,大雨声,清兵的追杀声,闪电下众兄弟玩命般的逃窜……
合约,洋人,洋枪……
夜潜租界,长刀,滴血……
义和团……
“最恨和约,误国殃民;上行下效,民冤不伸”,那张张年轻的脸还在记忆最深处欢愉地笑着……
洋人枪炮中冲在最前的大师兄倪赞清……
死在今夜里,单八丈就来见你们了……不是说好同生共死么……
廊坊大捷,众兄弟笑也同之,死也同之……
就在今夜,今夜,我单八丈入地府定会同兄弟们杀尽那无枪的洋狗……
单八丈死了,在下午潇潇的雨歇后,到地府驾着他的长车去了,死得安静,在那片他常去放养鸭子的芦苇水草坪。
这个武艺超群,曾经八丈如一槛的老迈汉子搂着长刀死在了这片南方湿润的土地上。
故土归浪子,浪子葬故乡。
天是棺盖,地是棺。
别了,男人的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别了,我的酒壶,我的刀……
一个在雨后哒哒骑着竹马的男童,发现了单八丈的尸,回去告诉了他的父亲,孩童的父亲去报了魏家。
很快,作为东家的魏家遣人来了,但来人看了一眼就走了。
一个微不足道的老头。
没人想过这个老头曾经是那么英雄了得。
纵使有那无双的刀法,那双浑浊的眼睛瞪起来散发的光芒是那么锐利。
他的尸体已经在这边水草坪上烂了好几天,直到一个青年豪迈的浪荡汉子远行归来,恭敬地收了他的尸,在一块好山地,用一个晴天两个雨天,挖好坟坑,啄好墓砖,请来酒食摆在新坟,烧了些白纸。
浪荡汉子也背着长刀,披着低矮的斗篷,沉默,固执,目光如刀;站在你身边,有一种压迫你的力量。
无言的雨天,浪荡汉子独自驾着船,一条直线走在江匪横行的湛湖。
远处,有一帮正在请河神的江匪,他驾船过去了。
船走得稳重,不缓不急,沾染上了浪荡汉子的压迫气息。
在雨里,这种逼来的压迫更强烈了,有些江匪喊道,“来的是哪路朋友?”
“来的是哪路豪杰?”
近到,船停下了,浪荡汉子解下雨蓬看着江匪们。
头发并不飘逸,脸上有一条深刻粗长的烂疤,他笑起来眼里有一种奇异的光。
“想与河神亲近些,请时需专心至诚。”
“哼,你是哪个,敢在这里指手画脚。”一个年轻的江匪抽出自己的刀,指向浪荡汉子,显然他对手上这把刀有种信赖。
刀是短刀,水面上用的刀大概都不会很长。
哈哈哈哈,浪荡汉子豪迈地大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