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帮老家伙也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商量着让我爷爷退位做了太上皇,我老爹晋级为混世魔帝,我则成了皇子。而这一切,都是在我老爹和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秘密进行的。颇有点儿内阁当权,把皇室给架空了的意思。
当然,说到底,这帮老家伙只是穷折腾,对于咱们的社会主义大业没有一丁点儿的影响。最严重的后果,也只不过是给我的头上多垒了个称呼而已,好在这个称呼至少比鬼子王听起来要顺耳多了。
这“鬼子王”,就是我的另一个绰号。
我小时候眼睛不好,看东西老是重影儿。去医院检查,既不是近视,也找不出其他病由。
我老爹只好带着我踏尽大江南北,遍访中西名医。可一直到十岁头儿上,仍不见有起色。后来还是爷爷手底下一个名叫占六儿的狗头军师看出了破绽,他跟我爷爷和老爹说,皇子该不会是天生鬼眼吧?
这就叫铜锣敲破耳不闻,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爷爷他老人家当即挥就一贴,连夜派人送了出去,邀来一位专擅各种道法的世外的高人。
这位高人姓杨,据说是唐末大术士杨救贫先生的不知道第几代嫡系传人。杨高人一见我的眼睛,当场便断言我这叫“鬼眼朦胧”,俗称“鬼眯眼儿”。意思就是天生鬼眼,但鬼眼皮却没完全张开,所以看东西才会月朦胧,鸟朦胧的。
我老爹赶紧就问该如何是好,那杨高人倒是十分谦逊。说是这开鬼眼的道法,只有祖师爷杨救贫才会行得。因为太过艰深,如今早已失传。所以要治皇子这睁不开的鬼目,只有另辟蹊径:既然睁不开,那就叫它闭上。
由于我是老王家的第三代单传,是我爷爷和老爹的心肝儿宝贝眼珠子。所以,想动眼珠子的眼珠子,那是绝对马虎不得的。
由我爷爷和老爹组成的亲友监督团,仔细询问了施治方法,认真研究了每个细节,确定风险系数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这才同意杨高人施法。
其实说施法并不准确,因为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设摆香案,也没饶舌那段儿经典的“老君急急如律令”。那杨高人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前,一边儿哼着周同学的《本草纲目》,一边儿开了个方子,列了些草药在上。
我老爹照方抓了药,由杨高人亲自研磨熬煮,弄出了一种不知名的黑色药汤。又烧了两张符,把符灰掺在里面。然后用大红色的纱布浸了,蒙在我双眼之上。再将我关进一间小黑屋,三餐忌腥辣辛甜,七天七夜避日月火光。
等到七天之后,拆了纱布,又换敷一种白色粉末。之后昼对日,夜对月,无月对灯火。又折腾了七天七夜,方才去药。
要说这杨高人还真不是吹的。经过这半月调治,我这“鬼眼”还真就闭上了,从此以后看东西清晰无比,就跟戴了个放大镜似的。
临走,杨高人还拍着胸脯子保证,说除非他的祖师爷杨救贫再生施法,或是遇到“盲鬼引目”,否则我这鬼眼再不会乱开了。又考虑到杨祖师爷早已得道成仙,绝不会下凡来多管闲事儿。而那盲鬼引目,也只是上古的传说,恐怕就连杨祖师爷都没遇到过。所以我开鬼眼的几率,无限接近于鸭蛋。
我爷爷和老爹听了自然十分高兴,当场赏了杨高人不少钱财。等那杨高人哼着《牛仔很忙》飘然而去之后,我天生睁不开的鬼眼这倒霉事儿,也就插了翅膀儿传开了。
那时候跟我一起玩耍的小孩儿们,发挥集体的智慧,给我起了个“鬼眼儿王”的绰号。后来有一次小学里组织集体看电影儿,影片的名字叫《地雷战》。电影儿还没结束,我就又得了个新外号,“鬼子王”。
想来是“鬼眼儿王”这绰号听起来多少有些慎得慌,小孩子胆子小,晚上的时候还真都不敢乱叫。再加上电影儿里化妆偷地雷那个鬼子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那个摸了屎雷之后的面部特写,更是让人久久难以忘怀。于是,为了让我的绰号达到最佳的喜剧效果,大伙儿就给“鬼眼儿王”换成了“鬼子王”。
一直到大学毕业,“鬼子王”这个绰号只是在我一些发小儿和少数几个和我关系非同一般之铁的哥们儿之间流传。这时候的“鬼子王”,就跟“天生鬼眼”完全没有关系了。更多的含义是概括了我这人心机灵活,坏主意特多的祖传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