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谁?”应龙皱眉。
“载天林的夸父,”昌媛公主面现忧色,“听说他是后土之母遗留在大荒的血脉,出生数月便身长一丈有余,见风即长,力大无穷,我父王曾派人到载天林请他加入我方,他却始终坐在巨石上不言不语,想不到现在却被蚩尤收了去。”
应龙轻哼一声,也未见他如何作势,便已踏出山崖,跃上空中。
“我去会会他。”他淡淡说完,右手一探,凭空地凝出一只闪亮的冰剑。将剑倒持在身后,他如风般御至夸父身前,白衫飘逸,傲然自若。夸父停住前进的脚步,歪着头打量了一下他,也不搭话,将右手巨木竖立在地上,双手在上端一使力,巨木竟硬生生由上而下分为两半,紧接着便两手各抓一根,楞头楞脑地向应龙砸去。
应龙快速地在空中闪动着,一时间只见剑光飞窜,却难见他身影。而那夸父的力气亦仿佛是永无穷尽,巨木在他手中越挥越快,竟在其身遭卷起了一道旋风,一些离他稍近的战士,仅仅是被风吹到,便已如落叶般抛跌而去。
两族战士慌忙散开,所有人再无交战之心,仰首看着。然而纵然用尽目力,也无人能看清夸父与应龙之间到底战况如何,只是感觉寒风四起,尘土飞扬,间伴着夸父那惊天动地的怒吼,与骤然间冲天而起的剑光。每一个人手心中都逸出了冷汗,苍穹之下,大荒之上,似乎所有的神灵都将目光投向了此刻的黎原,乌云已滞,太阳无法坠下山崖,万物间奏鸣着黄昏的绝唱。
蓦地,旋风消散,剑光掩去,直到飞扬的尘土渐渐落下,却只见夸父仍立在原地,赤裸的上半身被划出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剑痕,然而他身体极为强壮,竟如无事般地站着,连眉头也未皱上一皱。而应龙向后飘到高处,虽未看见伤口,却是面色微白,衣衫凌乱,已失去了那原本予人的尔雅与俊朗。
“小子,你打不过我。”夸父咧嘴大笑。
“未必。”应龙却只是淡淡地应道。
“别以为你飞那么高我就打不到你。”夸父蹲下,抬头朝着应龙冷笑,紧接着便向上一跃,他身形本就巨大,力气又足,这一跃竟是威势惊人,似连云彩都可踩在脚下。他将手伸长,巨木便要向本在高处的应龙砸去,轩辕族的战士们已忍不住齐声惊呼,就在这时,夸父的身子却不知为何滞了一滞,失去平衡,一个跟斗栽了下去。
应龙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动也未动。
夸父想用双手撑地,然而手臂与上身似乎僵化了起来,好不容易站起,他叫了声“古怪”,一脸不解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众人一同看去,却见那些伤口处淌着的血丝不知何时已凝结成冰,散着缕缕寒气。
“好冷。”夸父打了个寒颤,疑惑地看着应龙。
“我的剑乃是由南极寒冰制成,”应龙慢慢地说道,“凡划中之物,必被玄寒之气所侵,此刻若是正午,或许日光还能暂时替你散发寒气,只可惜现在已是黄昏,等太阳落尽,你必将全身血液冻结而死。”
夸父怔了一怔,紧接着便狂笑起来:“你这混蛋小子尽弄古怪,想要我死可没这么容易,太阳不就是往西边去么?我这就追上去,等把你这什么鬼寒气晒没了,回来再把你们这些人啊龙啊的杀个精光。”说完,他竟用那未受剑伤的双腿朝着太阳落去的方向奔跑起来,随着有如地震般的脚步声,只一会儿,那硕大的背影便消失在了黎原上。
天地间安静了许久,好一会儿后,所有人才如梦初醒般,再次杀戮起来,一时间,轩辕族战士气势如虹,而九黎族开始不住溃败。
应龙默然地看着西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朵青色的云彩飘至他的身边,却是昌瑗公主乘着青鸾飞来。
“那夸父果非寻常人物,”公主轻声道,“就让他这样离开,好么?”
应龙微微一叹,说道:“其实寒气本只在他的皮肤上,他若不动,时间一长自会散去。现在他纵力狂奔,寒气随血液侵入肺腑,就算他真能追上太阳,到那时他的血管也必有多处冻结,纵然太阳的热力能将他体内的至寒之气尽散,他也必将枯歇而死。”
“原来公子心中早有计算,”昌瑗公主微露笑颜,“那夸父的声名无人不知,却仍是败在公子剑下,这一战,必将使应龙公子你名动大荒,成为四海的传说。”
这种靠心机和欺骗得来的荣耀,有何光彩可言?应龙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对自己的厌恶之情,看向昌瑗公主,却见她的脸上亦是似笑非笑,竟很难看出是真心称赞还是讽刺。日头已落,天空开始铺出灰暗的薄纱,脚下的撕杀声逐渐变得零落。昌瑗公主的脸在他的眼中也像是蒙上了雾,凝神注视,却看不清,等看清了,却似乎又变得遥远了。
“我去看看我的同伴。”应龙收扰心思,便欲向那受伤虬龙逃逸的方向飞去。
“应龙公子。”昌瑗却叫住了他。应龙回头,却见这纤尘不染的女子看着自己的眼睛带着些许的疑问,语气却平静得几如清水。
“应龙公子身为龙族,自有千年的寿命,却又为何想要卷入人间这过隙即去的纷扰?”她问。
应龙无法回答,他自然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却无法告诉她。最终,他只能发出一声叹息,逸空而去。这声叹息传入昌瑗的耳中,仿佛一块碎石落入了心湖,漾起些许的皱折,却又很快归于平静。低头看着大地上那连夜色也无法抹去的污浊,她的神情间带着深深的厌倦,抬头看向云彩的上空,纵然用尽目力,也无法看见苍穹的顶端。
她的眉梢含着淡淡的忧愁,怎么也无法化开。她的目光中藏着数不尽的问,却没有谁能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