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落凤坡刘备折将,荆州城宋江出兵
且说张任定计,一面与刘备军交战,一面遣泠苞、邓贤分两路去抄袭后营。苞、贤方入营寨,一声梆子,三面箭如雨下。庞统立在高台上,呵呵大笑:“张任这般计策,某岂不知!”苞、贤大惊,待要退,营外呐喊声起,冯习、张南引军左右杀出。苞、贤拨马冲阵而逃,军卒折了大半。只得一面去报张任,一面往涪城退去。方到城下,又是一声梆子,城楼之上也乱箭下来。九纹龙史进在城头喝道:“川将听好!俺奉庞统军师妙计,取了涪城,快快下马投降!”泠苞、邓贤魂飞魄散,待要回军,城门打开,杨春、陈达引兵杀出。苞、贤不敢交战,往东败走,却被北边树林突出一军,为首正是急先锋索超。泠苞措手不及,被超一斧砍死。邓贤落荒败走。
张任正与刘备交战,忽闻泠苞、邓贤劫营失利,涪城也被夺了,不由一惊。沉吟片刻,令刘率后队军马,杀入战场。此时刘备前军久战疲惫,被刘生力一冲,顿时招架不住,纷纷败退下来。幸得备老于军伍,急令黄忠、魏延稳住两翼,却调后面卓膺人马,上前抵挡。张任知己方失城折军,不可久战;只待备军一时回缩防御,便叫全军脱离。二万余川军,齐奉号令,便走南撤。黄忠、魏延欲要追赶,被刘断后军一阵乱箭射退。备虽已闻报破川军泠苞、邓贤,却看张任统兵,军伍俨然,不由感叹:“蜀中人物,未可小看也。”亦收兵回。
张任、刘等引军退下,半途又汇合了邓贤败军。任谓众将道:“是某计败。今涪城既失,川北要隘多不能守,惟急退保雒城。”众皆然之。任遂引军南撤,守把雒城。一面向成都告急。刘璋闻折了泠苞,慌聚众官商议。次子刘阐道:“儿愿领兵前去,助张都督守雒城。”璋喜,便拨一万军马,令阐带去。张任得着这支救兵,乃曰:“若困守孤城,待敌近前,非上计。当分一支军,去城北下寨,与绵竹李严、费观互为犄角。”邓贤愿去。张任差吴兰为副将,拨兵八千,令去城北大道口,傍山下寨,莫叫刘备大军轻易近城。
再说庞统一计成功,得了涪城中粮草军械,不计其数。便谓刘备:“今当急进雒城。雒城若克,成都再无屏障,反手可取。”蒋琬道:“闻绵竹有川军屯驻,恐扪我后。”庞统笑道:“川军伎俩尔此耳。公当乘其新破,火速进兵,则成都既定,绵竹之敌,何足道哉?”备看他坚持,便留蒋琬辅佐马超守涪城。自以黄忠、魏延为前部,庞统、法正为参军,再杀奔雒城来。
黄忠、魏延统兵在前,早看路口依山扎下一寨。忠、延提兵攻打,邓贤只是守御。攻打竟日,不能得手,反伤了不少军士。黄忠便报刘备。备道:“邓贤乃漏网之鱼,今如此张狂?”遂亲引一万精兵,前来攻打。张任亦引兵出城,靠寨迎敌。厮杀数日,不见胜负。备大怒,加兵攻打。前后月余,皆无寸进。张任只添兵与邓贤助守,更遣刘阐引精兵,从小路出城,焚备军后屯粮草。备军锐气渐消。
备在营中,烦闷道:“小小雒县,竟不得到其城下。若旷日持久,我军后援匮乏,如之奈何。”法正道:“莫若调荆州军马,沿江而上,两路夹攻,益州可破。”庞统道:“差矣。荆州东有孙权,北当曹操,岂可轻易动兵。”正道:“荆州有诸葛孔明、关云长、张益德、赵子龙及梁山军等,抽调一部入川,无损大局,强似我孤军在此干耗。”统连连摇头道:“不必,不必。非某夸口,张任川兵,某视为儿戏。今有一计,指日可破雒城。”刘备问曰:“敢问军师何计?”统指法正所画地理图,道:“此去有山间小路,通雒城西门。我等以大军在正面邀川军厮杀,却分精兵从小路抄袭雒城,断彼归路,张任可擒!”备曰:“只恐小路崎岖,万一敌人埋伏,如何?”统笑道:“料这小小雒城,能有多少兵马,我只谨慎些,他岂能便知?就算得知,只要我行速,他亦不及抵御。”备曰:“既如此,遣那位将军走这一路?”统曰:“事关重大,某亲自前往。皇叔可引大军同张任厮杀。”备曰:“军师岂能涉险?”统曰:“为将者岂有不涉险?明日抄小路,宜分兵三队,前后策应。”备问帐下诸将:“谁愿随庞军师走小道?”魏延挺身出道:“某愿为前锋。”史进、索超对看一眼,索超道:“某亦愿为先锋。”庞统笑道:“索将军随我为中路可也。”史进便道:“后队交俺梁山兄弟担当如何?”备大喜。遂令魏延引军三千为前锋,庞统、索超引军二千为中路,梁山军为后应。自率大军,以黄忠为前部,预备从大道邀张任厮杀。
当夜,史进到庞统帐中,曰:“军师,日前出师荆州之时,城头旗杆折断,我家公孙胜先生说是不祥兆头。军师千万当心。”统笑曰:“事在人为,旗杆折断不过是江风偶过,为将者岂能受惑?”进曰:“谨慎无妨。”统点头:“谢将军关心。”进出帐,却逢索超。进曰:“哥哥留意,保庞士元莫失。”索超道:“凤雏先生是公明哥哥尽心结交的,俺自当舍命保护。”进曰:“我两个换一换,哥哥率后队,我梁山兄弟保护凤雏,如何?”超笑道:“莫非俺武艺不及大郎,无法保全军师?且刘皇叔军令已发了。休多说,中军俺去,大郎在后军小心接应。明日雒城里一同喝酒!”进默然,乃握超手道:“哥哥保重。”
庞统等蜀军五更起身,分前中后三路,悄悄沿小道而来。刘备于天明时分,整顿各路军马,再来挑战。却不料张任早在小路上安排了许多哨探,见有军马进入,赶紧飞报大营。张任闻报笑道:“刘备欲要袭我后路,便叫他尝个厉害!”先令刘引精兵一千,弓手五百,去往西边小路,离雒县五里处一个拐谷,叫做“落凤坡”地方埋伏:“放过他前队人马,专射中军。”教雷铜引兵三千,去雒县西门埋伏:“待他前队转过,便杀出截断路口。”邓贤、吴兰仍引在大路口当住刘备:“勿与他死战,只等我这边消息。”自率军马到雒城东门埋伏。教刘阐小心守城。
魏延统率前队,急急赶路,刘在落凤坡看见,只不理睬。延出谷口,远远望见雒城下百十个散兵,奔逃进城,异常慌乱。延谓副将道:“这厮死守城池,我等却去抄袭张任后路。”副将道:“何不等军师后队人马到来,一起行动?”延曰:“若等后队赶到,岂不贻误战机?被他有备,大是不妙!”令军士齐声呐喊,往大路口杀去。
张任在东门看见,心道:“魏延勇将。若让他杀过大路,同刘备前后夹击,怕邓贤、吴兰难以抵挡。”便令擂鼓,东门外蜀军冲出。魏延笑道:“好贼子,却有埋伏!某亦不怕!”上前奋力厮杀。雷铜亦引兵从西门冲出,两面夹击。魏延军少,顿时不敌。延遂转过马头,又复向小路口杀回去。雷铜上前阻挡,延大呼挥刀,势如猛虎,铜不敢硬拼,让过条道路,却把魏延后队人马截下一半。张任督大队赶上,与雷铜一路紧紧追来。
此时庞统中队刚到落凤坡,忽隐隐听雒城战鼓大作,不禁一惊。刘原想等他中队走过一半,然后杀出,此时却早了半分,彼军刚到口子。深恐被庞统察觉,也顾不得许多,便叫发号。霎时山谷里梆子乱敲,箭如飞蝗般漫天扑来,谷中军士,顷刻死伤无数。庞统面颊中了一箭,往后便倒,幸得卫士扶起,却是鲜血直流。索超左肩也中一箭,入肉甚深。超急道:“军师快退!”话音未落,谷底杀声大起,刘引军冲出:“贼子!汝等中我张都督妙计,还不下马就擒!”索超咬牙道:“军师快走,末将抵挡!”单手提了斧头,直取刘。蜀军乘机护得庞统后退。刘心中只要拿庞统,一枪狠过一枪。索超武艺原不在刘之下,只因一臂受伤,终是乏力,数合过后,捉襟见肘。然超甚刚猛,大呼“休想伤我军师!”死战不退。刘恶气上来,劈面一枪,索超用斧头招架,气力不支,被他刺中腹部。刘待要抽枪,却见索超大叫一声,丢了斧头,右手握紧枪杆,狠命往自己一拖。大惊之下,哪抽得出来。看索超面色严峻,只把手紧紧拖住枪杆,腹部鲜血泉涌而出,战袍浸透,一注一注往地上滴答,他却浑似不觉疼痛。刘看索超如此英勇,本事吓去了一半。正在惶恐,背后魏延引军杀来。待要迎战,枪却被索超拉住,惊惶下,只得弃枪逃跑。蜀兵都被索超震住,魏延杀到,纷纷溃散。延急叫手下给索超裹伤。超腹部中枪,已是肠翻肚烂,气息奄奄;庞统带伤来看望,含泪道:“索将军,多谢救助。”索超挣扎起,与庞统附耳道:“凤雏哥哥,俺索超实是梁山兄弟,奉宋公明哥哥密令,前来保护。烦转告公明哥哥,俺虽死了,答应之事,却未曾失信。”言讫,气绝身亡。庞统感其忠勇,望天大哭。索超亦是梁山一百单八将,入汉身死第一人。其时天色原本开朗,竟有一阵阴风旋过,山谷顶上密云盘布,须臾方散。后人有诗赞索超曰:
军从大名号虎将,义聚水泊急先锋。莽撞本是豪杰性,奇谋不改壮士忠。宋汉两朝无常势,浩气千秋敢称雄。瓦罐终归井上破,苍天为祭送秋风。
正当此时,南面杀声大起,张任、雷铜引兵冲来。魏延部下军卒,在路口便给雷铜截去不少;庞统中军又被刘杀伤甚多。加之庞统受伤,索超丧命,都是一片慌乱。却喜得后队史进等领梁山军马赶到,魏延大喜:“史将军快来助我!”进闻索超战死,心中大悲,恨不能杀敌报仇。然军事不利,只得接应魏延,步步后退。
张任见荆州军煞是强悍,道路又狭窄,不能急切进逼。忽邓贤、吴兰遣人来报,说刘备攻势凶猛。张任笑道:“原是难为他了。”便叫雷铜道:“领本部人马,沿小路追杀出去。出了路口,不必追赶魏延,直接攻打刘备右翼!”铜领命去了。任又教传令邓贤、吴兰,弃了寨子,引刘备到雒县东门。一面遣人往雒城,教刘阐在城上点起火烟来。
小道上兵败,刘备暂还不知。正挥军猛攻,忽见雒城黑烟冲天,接着蜀军弃寨后退。备大喜:“此必军师得手!”催动三军,大举进发。法正曰:“分兵而战,两边情形都不知,皇叔不可莽撞。”备曰:“军师善用兵,既得手,何必畏缩?”正曰:“纵如此,亦当令别将在前。”备便叫黄忠为前队,自引后队,留法正守本寨,沿大路追杀而来。邓贤、吴兰且战且走,备心中大喜,一路追击,直趋雒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