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阻拦他的狂躁举动,但是,且不说六十多岁的母亲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就是一个比他力气更大的人,也根本不能阻止他。
一个疯狂的男人,就是一头疯虎。
但是慕容懿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就是一条疯狗。
他怎么就会失去理智了呢?怎么就会认定是舒月变心了呢?她在他那么穷困潦倒的时候都没有抛弃他离他而去,她又怎么会在一切开始有起色有转机好日子就要来的时候,突然……突然……了呢!
他至今不愿意想,不愿意想到和舒月结婚的那个男人。
那个人是本村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当时舒月,他们那个村子的后生几乎很少有人不怀“得月”之心。这个后生和别的后生不同,他不像是别人那样多是在田间地头等着舒月经过,或者有事无事找舒月说话搭讪。他总是默默地帮着舒月家挑水担担,做一些老两口早就力不能及,而纤瘦的舒月做起来吃力的活。舒月当然知道他这样做的用意,所以总是尽量提前做那些活计。但是他总能够找到上手的活计,干完了,也在老两口的邀请下去屋里待会儿,圪蹴在凳子上抽根烟,抽完了,看看舒月,就走了。
舒月和自己谈到过这些事。自己也想如何尽快毕业之后找到工作结婚,这样就可以把舒月和母亲接出来了。可是自己毕业的时候……她,她已经嫁了!
慕容懿回想起当时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恼恨地用拳头捶着自己的头。那一夜,他禁止母亲再提任何关于舒月的事情,第二天就回了学校。
他原本想早些把母亲接出来,可事情也没有像想象的那样顺利。后来,他和一帮同学南下深圳,在那个地方吃了苦,开了眼界,也为自己淘到了第一桶金。后来开公司的钱,都是他当时一点点挣来的。
但是作为北方人,他对于南方的气候和人文总是多少有些不适应。而且母亲不肯随他到南方去,她离不开故土。而如果自己所有的这些努力,不能够使母亲享福,那么这一切对于慕容懿而言,就是一文不值的。因为,母亲使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了!
所以,过了五六年,他回到这片养育了他的中原大省的省会的土地上,开始建设自己的企业。
他靠自己的手吃饭,靠自己的手发家,靠自己的手打造这个公司,逐渐把它建成了有八家分公司的宏大规模的企业。可是他现在看着这双手,却觉得它们什么都没有做,它们只是扼杀舒月的罪魁祸首。
所以,当云青对他奚落嘲讽蛮不讲理的时候,他都感到是上天在帮助可怜的舒月找回一点应得的尊严和快乐。他自己是罪有应得!以他当时的粗鲁急躁和失去理智所犯下的过错,他最有应得!
他和舒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过——有的只是这个女儿……这个像舒月的女儿。对于舒月的愧疚,他可以借这么个孩子来报偿,虽然不能够减轻他心中的苦痛和忏悔,但是会偶尔令他感到精神有些安慰。
毕竟,舒月的美丽延续了;毕竟,自己所有的悔恨——舒月该通过女儿看到了。
他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不配做舒月的丈夫。她是那么纯洁善良完美无缺,她是那样俯首低眉任劳任怨,她是那样默默地将一切的不公以及他的残暴悄悄咽下……而今想起舒月,慕容懿每次都感觉,舒月就是传说中那个站在山头望夫归来的女子的雕像:她没有等来薄情的男子,而岁月的风霜凝成她眼中千古不干的泪水,流淌潸然。
虽然,慕容懿从来没有看到舒月哭过。
舒月的不哭,突然令慕容懿感到凄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