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岳轩感到疲惫。这是他最近时常有的感觉。
有时候他想是不是自己真的老了?为什么没有了当初的热情,当初的活力,甚至当初的才气了?莫非人生真的如此么:也许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江淹的才气,但是大部分人有江淹的感慨。
尤其是文人。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算不算是一个文人。如果不算的话,自己对于文字的喜爱,对于诗歌的共鸣,对于才华横溢的那种倾慕或者爱惜,算什么呢?
难道这些,仅只不过是一个为师者的职业道德?
那么当初呢?当初自己年少时候,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迈呢?那算什么?
那时候自己还不是老师呢,也未料到会做一个老师啊!他原本打算做个编辑或者干脆就做个自由撰稿人,平时写写文章,无事阅阅时事,兴起聚众谈天,寂寞对对杯杓……所谓诗酒年华,不过如此吧!
一个人成长了之后回首,会觉得自己之前的很多的念头可笑。但是在当时,我们真诚地相信,那就是我们的理想,我们所设计的,就是未来的那个自己。我们并且相信未来的那个自己如此近切清晰,模糊的反而是现在当下的自己。
也许,这就是少年吧!不肯务实所以无法务实,因为不肯放弃心中的理想,无论关于生活还是关于自己。
可是……
可是一切已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既然。
他推车出了校门。多少年来他一直有这样的习惯,骑车上班,尽管他的妻子偶尔也会说买辆车吧,他总是摇头。家离单位并不远,何必要那样大张旗鼓地买什么车呢?如果有那个钱,潘岳轩以为不如买书。但是在这一点上他是没有决定的大权的,因为她们家大部分的财政权利,掌握在她的妻子手里。
倒也不是他妻管严。而是她妻子本来就收入比他高,他妻子在镇上的银行里,算是个中级行政人员。这年头没钱的人多,没钱又想做点事情的,往往要求助于银行。而很多的银行从业人员懂得如何从中为自己揩点油,算是“润滑生活”的一点外用调节剂。大家见怪不怪,见不到反而怪了呢!
潘岳轩对此不以为然。他不喜欢得不义之财。一个人最终的评价标准既不是洋房也不是名车,甚至不是他曾经处过的地位过过的生活,一个人最终只剩下自己——只剩下躯干支持的这个头颅,和这副身体所蕴养的人性。
所以他与她的妻子很少有话说。没有共同的语言和爱好,再没有共同的为人准则,这样的两个人,做同事都很难,做夫妻,便是遭罪了。
潘岳轩今天突然不想回家。他骑着车子,往北缓缓地骑。他身材保持得不错,整个人颀长匀称,中年之后比年轻的时候稍微胖了些,更显出一种成熟的味道。在这一点上上帝是偏爱男人的,女人如花,也许灿烂,但是往往容易花落花飞飞满天就是结局;而男人如果,较之于花,果无疑可以在枝头摇曳更久,而且味道愈来愈醇厚的。潘岳轩衣着很随便,他不喜欢西装革履,但是他穿衣服却也能够穿出一种很独特的味道,并且什么衣服一上他身,自然就会显得档次不低。也许是因为体型标准,也许其实,是因为本来世界上就有这样的男人,有型,有色,有标准,也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