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来了,只能给客人煮点干饭在锅上面,下面全是红苕或萝卜,专门给客人舀面上的饭。如煮肉,一种方法是事先把肉给客人埋在碗里;一种是把肉放在菜碗上面,给客人捻。为什么这样做呢?也并不是这里的风俗,主要是东西太少了。那时又是多子女,怕娃儿些不自觉,两下抢了,客人吃不到。客人来了,没吃什么,主人又不好意思。
严重的饥饿,人们可以生吃东西了,边挖红苕边大个大个的吃生红苕,边收胡豆豌豆边往嘴里送。就是下种时也一边下种一边偷着往嘴里甩。饿了,粮食生吃也很香的。
那时把苕根根、菜头头、老叶子都拿来人吃了,根本不可能用饲料来喂猪。猪只能吃点光山猪草,一顿喂他一大桶,猪也不长,一般喂一年多才一百二、三十斤。一家人只喂得出来一至两条,有的连一条都喂不大。那时农村喂猪的政策是实行的卖一留一的政策。也就是说,你喂大两个猪,自己只能杀一个,必须卖一个给国家。如你喂大一个,就只能吃半边。一个都没喂大,这一年你就不能吃肉了。过年国家对没杀猪的户一人供应一斤把肉过个年,管一年。油当然也就一年没得吃的了。你没有票,市上也买不到。
那时人的肚子是空的,很“槽耗”,如得到一顿饱饭吃,要吃一两斤粮的饭。平时都是吃的清汤汤,一顿吃他几大碗,娃儿的肚皮都是个鼓肚皮。
很多家庭一年都只能喂“大”一个猪,一百三十来斤。那时政策规定:猪以一百三十斤为界,一百三十斤以上才准杀。一百三十斤以下为幼猪,不准宰杀。有的喂到年底,只有一百一、二十斤,就千方百计的通关系,开后门,通过兽医,打证明说是病猪,长不大的老疙瘩猪,想方设法的把它杀了。不得不这样做啊!一年到头能不能沾点肉、油,只有这一希望啊!
就是这样费尽一年艰辛,杀一个猪,活称一百三十来斤,半边肉只有三十多斤四十斤,除杀猪时请一下客,过个年,剩下就无几了,一年到头就很难吃肉。
那时杀个猪,吃点肉,是很隆重的事,亲朋及邻居是要相互请一下的。本来杀猪请客,肉应该管吃够的,但实际是个意思,肉只能品尝一下。一碗白菜,上面搭点肠子片片。一碗菠菜,里面放几点猪肝……。回锅片一个人只有两三小块。不是人们不大方,不贤惠,确实东西太少了。如吃半边猪三四十斤,自己要吃一年还是次要的,要待一年的客呀!一个人家,不可能没有三亲六戚呀。
随着生猪的卖一留一政策,粮食早也凭票外,逐渐各种物资都实行计划配给,凭票供应了。什么粮票、布票、棉花票、肉票、油票、糖票、酒票、煤炭票、盐巴票、肥皂票,反正什么都缺,什么都要票,连一合小小的火柴,都供应不了,都不能随便买。
各种票发的多少,各年不尽一样,可能是按当年物资紧缺情况来定。一般一年大概每人布票只有几尺,棉花票几两,糖几两,盐巴一月几两,煤油、煤炭分一季度1―3人多少,4―6人多少。粮票、肉票、油票一类只配给街上人,农村人是不配的,粮票只能用粮食去换,肉票卖猪时可不直接要返还肉,领票。菜油票用种的菜子去换。布票、棉花票、糖票之类城镇人要发得多点,农村人要发得少点。不知国家出于什么考虑的。
物资凭票购买,有时计划供应的那点东西也缺。抢买煤炭那个味道啊!现在想起来都还紧张。
凭票供应,本来就不够烧,但就是发的这点票有时也供应不上。
那时,煤炭是由煤炭公司下设的煤店专营的。永新是用船从水上运来,在离场半里多路的大磴子船码头一处卖。间或来一船两船,人们闻讯后蜂拥而至,人山人海,箩篼都放不下去。呼叫声、吵骂声,乱作一团,你推我掀,大汗一出,脸也糊花。抢到煤了又要去排长长的开票的轮子,过称轮子,有时为一挑煤炭要花一天到晚。如气力弱的,挤来挤去,根本靠不上边,挤了半天,只好挑着空箩篼回去。
从伙食团解散后到土地完全下放到户这段年月里,除了锅里煮的使人揪心外,烧柴也是困扰人们的一大烦恼事。
一九五八年办伙食团前,一般人家都有荒山柴林,加上粮食稿杆,大多是不上山找柴烧的。自大办食堂砍光烧尽了树木、柴山。加上后来的种满种尽政策,特别是农业学大寨,开田改土运动,到处都挖翻得光光的,烧柴煮饭就成了日常生活中的一大难题。
虽然这时也兴烧煤了,但一来才开始烧煤,人们还不大习惯,很多人还不会烧煤。二来煤炭要钱买,一块多钱一百斤的煤都是买起很贵的。你想,三角多钱一天,买一百斤煤要干几天才买得到。三来还要凭票,是定量供应的,光烧煤也不够,因此就不得不找柴烧。
找柴要耗去人们很多时间,找柴也是个非常辛苦的事。就永新场镇及周边坝下范围的人,开头从几里路的石嘴山下的代家沟口打柴坝开始找柴,一直找到十几里的代家沟尽头马颈子。把代家沟满沟的柴找完后,又到二十几里外的长田山的大山上去找。
长田山是国有森林。山上没有农户,全是森林。山很高,从永新去,去时尽是上坡,担起柴回来时尽是下坡。路很陡,上去时累得喘气,下来时光琢脚,找一挑柴要两头黑。几年后,长田山的柴也不好找了,人们就到更远的刘家沟、千公堰一带去找。
到刘家沟、千公堰一带去找柴,有三十多里路。鸡叫头遍就要起身,摸黑走到半路才亮。进山找好柴后,匆匆吃点带去的冷饭,喝点路边山涧的冷水,就急急的往回赶。一般都要黑很久了才挑得到家。
找柴,不同于砍柴,是到山林里去找干枝、枯枝,死杂树、大树砍后留下的树圪篼。有时找的是别人要的柴,还要被缴背篼。
后来,柴不好找了,人们从以烧柴为主逐渐转变为烧煤为主,不再上远处山上找柴了,但也要就近找草草、叶叶来烧。哪里有点能燃烧的草草,都是被人们反复地割来晒干烧的。水稻收割以后,人们就中午顶着烈日,晚上背着月亮,把留在田里的谷桩割起来晒干了烧。
清溪河两岸都有竹林,人们就到竹林里乱刮落在地上的叶子来烧。每天你刮过去,他刮过来,林下刮得光光的,按当时的说法,把竹林地下的“血”都刮出来了。
那些年又爱天干,夏天中午,哪怕气温高到三、四十度,人们也得顶着烈日,利用这一生产队上班间歇,男的做自留地,女的找猪草、找柴。那年头,夏天男人们大多赤着上身,穿条短裤,晒得油光光的,雨落在背上都不沾。
“人穷力气出,肚皮饿了口味开”,是这里的一句俗话。真的,寒风、烈日、苦、累,那时人们都不在乎,使人们最难熬的是吃不饱。那时人们的要求是: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干饭稀饭吃得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