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是光宗长子,母选侍王氏,以神宗遗诏皇长子嗣皇帝位。母亲爱一母同胞的弟弟胜过他,幼时的朱由校是在客氏的关怀下成长的。每一次乏力、每一次生病,照顾在旁的都是客氏,每一次恼怒、每一次委屈,都是客氏在身旁宽慰,每一点困惑、每一处不解,都是客氏来解答,每一次成功、每一分喜悦,都有客氏分享。对朱由校来说,客氏给他的,不仅仅是母亲的爱,还有朋友的理解和姐弟的亲情。他甚至从来没有想像过失去客氏的日子,如果说,他心里自有一片小天地,那客氏就赋予这片天地以生命的绿色。客氏注定是他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于客氏,朱由校除了信任还是信任,这样一个人如果都会背叛自己的话,那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值得相信?还有谁能够相信?客氏是朱由校人生信念的殿堂里的一根柱子,柱子上密密麻麻的刻着:爱、亲情、关怀、信任、忠诚、……
人言道“金风玉露易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当武隶跪倒在他脚下,嘶喊着“客氏该杀”的时候,朱由校感受到了一种痛。一种最了解自己的人与最疼爱自己的人,水火不容的痛。二十年来,朱由校从未面临这样的抉择,父皇和皇祖父去世,那是人力无法挽回的,虽然痛,但是痛得坦然、痛得清楚。今天,朱由校的痛是说不出来的,是藏在灵魂后面的哀伤。朱由校也由此了解到了武隶在自己灵魂上留下的深深的烙印。夫大丈夫相交,虽只一面,已胜数十载!
今天、此刻、就是武隶跪倒的瞬间,朱由校以为自己被出卖了。客氏是不是无礼、暴戾、贪渎、恃宠而骄,在朱由校看来都不重要,唯独你不能说她会害自己。无论如何,无论说出这话的人出于什么目的,其心可诛!“因为奉圣夫人决不会背叛孤!决不会!”朱由校毫不犹豫的在心里大吼。
“你也要逼迫孤么?”朱由校定定的瞧着武隶,眼睛里跳耀着痛苦的火焰,紧握的手指深深嵌入了肉里,“你也要逼迫孤么?……”朱由校极低的、无意识的重复。
“皇上啊,老臣纵使粉身碎骨,也要将阉党……”
“皇上,请速杀……”
“皇上圣明,奸人……”
……
群臣纷纷叩首死谏,额头触碰地的咚咚络绎不绝。只有一个沈崇文仍旧纹丝不动,关注着皇帝的一举一动。见到皇帝只盯着祀祭郎中,完全不听其他人的声音,沈崇文觉察到一丝不妥,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目不识丁的武隶已能够左右朝局了?想到此处,沈崇文出了一身冷汗,“我大明中兴的道路真是坎坷啊!”沈崇文不由几分气馁,随即又想到,“哪个王朝的兴起不是鲜血铺就的?若是需要,吾愿作大明中兴第一块铺路忠骨。既不怕死,又有何惧哉!”想到此处,沈崇文豁然挺立起来,凛然道,“陛下,臣沈崇文今日便以性命劝谏,请陛下亲君子,远小人。”说罢摘下头顶乌纱,与群臣对视一周,道,“五步之内,溅吾热血!辅佐圣上中兴大明之路,任重而道远,诸公好自为之,承宗去也!”说罢,竟自大步跑去,欲以头触午门,血荐轩辕。
“沈大人不可”“不可……”“大人且慢!”众朝臣大骇,纷纷出言阻止。亲卫家丁跪在他身后,见沈崇文舍生取义,忙跳起来阻止,奈何他动作突然且迅猛,家丁慢了半拍。眼看着沈崇文向汉白玉牌门飞奔撞去,众人纷纷闭上眼睛,不忍见他肝脑涂地的惨景。
“且慢!”随着大喝,一条人影飞速窜上前去,抢先一步挡在沈崇文和午门中间,只听一声闷响,那人影倒飞出去,摔在石墙上。众人只以为沈崇文真的撞到了汉白玉门上,胆小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闭着眼睛不敢看,胆子稍大些的片刻后偷偷瞄过去一眼。这一瞄不打紧,竟看见个皇城守卫粘在石门上,不知是死是活,而沈崇文则晕倒在宫门外三步处。众人见沈崇文并未横尸午门,同时松下悬绷的心弦,又看那守卫,原来是适与贺林斗拳的王虎,纷纷叹道,“想不道这位军士竟是个忠义之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