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雪扬，道路萧索，锦州东门外偶尔可见的几个人都是蜷缩成一团，匆匆而过，最多向城墙下列队的三千军兵投去好奇又同情的一瞥而已。
这三千兵是从关内调防锦州的，大多为南直隶、武昌都（留守）司所属之募兵。在锦州副将朱梅麾下时，因缺饷哗变，又很快被祖大寿以雷霆手段予以镇压。这一次，他们是真的要到前锋效命了！只是，他们依然衣甲不整、器械无光。在这个清晨彻骨的寒风吹拂下，一个个军兵都在队列中暗暗抱怨、使劲儿的跺脚，以至于队列显得有些凌乱起来，以至于他们看向检视部伍的何可纲、刘泽、左宽、杨长顺等人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委屈、一丝敌意。
刘泽勒住战马，用凌厉的目光扫视部伍，将队列中几双瞪视自己的眼睛逼得退缩回去后，他又向何可纲点头示意，这才高声道：“弟兄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镇东新营备勇了！大兴堡是整个关、宁、锦的最前方，隔着大凌河不过十来里地就是鞑子，就是李永芳的叛军！你们之中，如果有没胆气跟鞑子拼命的、有宁愿躲在这锦州城挨白眼的、有想回家抱着老娘不撒手，任由鞑子打上门来，坐等国破家亡的，统统给老子站出来！老子成全你们，每人发五分银子的路费，想到哪儿去就去哪儿，少在老子面前、在屡战屡胜的镇东营兄弟面前丢脸！”
队伍中没有人跺脚了，不服气的目光却接二连三一道道的聚集在刘泽脸上。
刘泽毫不在意，提声道：“杨长顺！”
“卑职在！”新提拔为旗牌的杨长顺在马背上拱手应答。
“都是大明男儿，人家在跟鞑子拼命，屡战屡胜，你们在锦州城里哗变，拖前方弟兄们的后腿！好，就算你们哗变有因，那你们应当像个汉子那般，掏出卵蛋子来闹个天翻地覆，就算被军法处置，也不枉自闹过这一回！也不枉自这辈子身为男人！”刘泽举起手中的马鞭指向杨长顺，又道：“这位杨长顺兄弟就是宁远广武营白杆兵，宁远哗变就是他和七十多个兄弟掀起的！看人家，闹得轰轰烈烈，你们呢？说句心里话，祖大寿把你们调拨到镇东营，老子是不愿意的，因为老子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你们这群熊包！”
队伍骚动起来，更有些血性之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刘泽面带微笑冷眼相看，在队伍的骚动逐渐平息后，又朗声道：“不过，大帅军令难违，你们跟着我也算有福！杨长顺，你说说镇东营的规矩。”
杨长顺大声高气地应“是”后，朝队伍打了个拱手道：“兄弟是四川石柱白杆，前年驻防到宁远，哗变后发配前锋效力。到大兴堡后，本以为会被大人们看轻，却不料刘大人反说兄弟‘有种’，还提拔兄弟为千户所掌旗。你们、你们去大兴堡看看，去镇东营看看，看看咱们是怎么跟着大人打胜仗的，看看咱们镇东营的装备、伙饭是啥样子的！？正勇每月一分二钱银子，不凑伙食，守备衙门还给发伙食补贴一分银子。”
队伍又骚动起来，杨长顺也停住了说话，他能够感觉到游击大人向自己投来的嘉许目光。
“弟兄们看看！”杨长顺大吼一声，将队伍中的骚动镇住后，手指亲兵队的弟兄们。只见亲兵们一个个解掉了身上的铠甲，露出内衬的厚棉衣。“镇东营七千弟兄，个个都是这样！”
三千军兵看看那二十个镇东营亲兵，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铠甲，面面相觑间竟然默不作声了。
刘泽挥了挥手上的马鞭，杨长顺会意退下。
“不愿意随本将去大兴堡的，站出来！本将保你们无事！”
三千人俱都在观望左右，都闹不清那年轻游击的意图，当然也拿不定主意了。
何可纲打马行到刘泽身边，提声道：“本将乃前锋副将、督署中军，在此担保刘将军所言是实。也保证，但凡有不愿意去镇东营效力之人，一概发回本部，决不追究今日之事！”
队伍中自然有很多人认识何可纲，也知这位将军在关宁军中有敦厚之名，更有人在那日哗变时见过刘泽，也知晓刘泽在锦大之战中建立的功勋。此时见两人如此说法，这才相信了一大半。
“都不愿意留在锦州？”刘泽策马在队列前来回巡走，边走边提高了声量再问：“都愿意随本将去大兴堡杀鞑子、复辽东，建立男儿功业？！”
三千人陷入了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刘泽圈马回转，向何可纲抱拳作礼道：“中军大人，卑职就此别过，来日有缘再恭聆教诲。”
何可纲低声道：“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