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夜,亥时三刻。
天空中,比昨晚又丰润一些的月亮无可奈何地躲到密密的云层之后,大地上顿时失去了那一抹银光,却陡地刮起了凉风。
刘泽牵马走到列队待命的弟兄们面前,特地向近处的那个“有卵蛋”的兵微笑着点了点头,感觉到他的胸膛又挺高了不少后,才翻身上马,端坐马背手持长枪,高声道:“今儿是月黑风高夜,也是他娘的杀人放火天!弟兄们,让大明的君臣百姓记住咱们,让文人夫子们的笔杆子写下咱们!今夜,咱们可能战死沙场,可是全天下都会记住咱们,记住咱们是第一支跨过大凌河深入敌境的大明豹枪营!为了大明男儿的荣光,出发!”
“吼!吼!吼!”
雄壮的应答声被凉风吹进了浩瀚的大海,马蹄细沙的“嚓嚓”声融入了拍岸的涛声,六百人马快速行进的身影被黑暗的大地完全吞噬……当东海堡在海天线上黑糊糊的剪影越发清晰时,队伍突然分成三队,一队两百人由冯大进率领绕道向北;刘泽亲率一队三百五十人继续沿着海边疾进;衡校李玉率另一队五十人在距离东海堡西门大约五里时停了下来,他们需要看管备用马匹、接应前队并警戒北面可能的来敌。
“大人,你看!”草草地将散了的发辫挽成发髻的青年手指远处,海水和堡墙之间,果真有一条通路、一条还泛着水迹的通路。
“张兄弟,今夜要能攻破东海堡,你是第一功!”刘泽说着,偏头招呼牟云策马上前,吩咐道:“你好生看护好张兄弟,不得有误!”
牟云急道:“大人,冯大人让我保护大人。”
刘泽将手中的乌金狼牙枪一横,阻住牟云说话的同时勒住战马。翻身下马后又检查了马笼头,这才挽着马缰步行向前。三百多号人也纷纷下马,无声地整顿了装备、战马,又归拢了部伍,紧跟着刘泽向堡墙潜进。
黑夜里的东海堡本来像一座死城一般,却被北门处突然爆发出来的马蹄声、喊杀声、火枪声惊动,顿时,城楼上亮起了灯笼、点燃了火把,一阵火铳杂乱地放过后,“轰隆隆”的炮声将整个城堡都震撼得微微颤动。
刘泽伏在湿漉漉的沙滩上,双眼死死地看着通路前方,那条路黑漆漆的通向堡内,似乎在拐过堡墙后,就有什么可怕的陷阱一般。他的双耳却在留意北面、东面的动静。按照计划,当冯大进率部和后队会合,重新以近千骑(其中六百是空马)的威势进攻北门时,才是他率部奇袭的时刻。
南面临海的箭楼上亮起了灯火,有人草草地在上面向下看了看,随即沿着西墙走远。不久,又有一群人从堡内登墙,在箭楼上亮起了四盏气死风灯笼,还特意看了看潮水退去后,堡墙和海水之间的那道缝隙。良久,这群人也乱纷纷地走了。
牟云松了一口长气,偷偷地看了看不动声色的游击大人,刘泽的背影依然显得很沉着,似乎从来不曾因为敌人的察看而紧张一般。再看看身边那个叫张德旺的青年,那难看的、恶心的、光溜溜的额头上渗满了冷汗,在几乎没有的夜光下发出些微的反光,显得那额头特别的恶心。
“簌簌”声起,刘泽向后挪动着身子。
牟云见刘泽在后退,心中一喜,低声道:“大人,可以了?鞑子已经察看过两次,应该放心了。”
“嗯!”刘泽的回答很低沉,一如他的心情一般。没有器械的骑兵想攻城是困难的,是困难到人人都知道不可能的!可老天爷让一个不甘心当满奴的青年出现,让一条退潮后的海边通路出现,那么以轻骑部队攻下东海堡、吸引鞑子注意力的目标就有可能达成了。可刘泽总觉得心中有些发堵,总觉得那通路深处有难以估量的危机存在,总觉得老天爷不会对自己如此的眷顾,总觉得那个天上掉下来的向导不那么可信……但是,事到如今是箭在弦上了。
“妈的,是死是活,只有冲进去才知道!”心中如此决定着,刘泽带着亲兵和向导回头,找到待命的弟兄们,打出准备进攻的手势。
三百名弟兄弃了战马,腰挎战刀、肩背机弩、手拿骑兵铁矛,分作两队,一前一后迅速地散开来,悄悄接近箭楼下的入口。另五十名兄弟则看住战马,战马上还有三眼火铳。
隆隆的蹄声在北面响起,犹如天边滚过一道道闷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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