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终于从纠结了十三年的梦境中暂时挣脱,阳光透过竹窗漏落在身上,却没有带来一丝温暖。剧烈的呼吸,安静的环境,又一次逃生的夏城茫然地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硬而简陋的床,简单但还算干净的桌凳,土墙草顶的平常小屋,贫穷而安然。
门口一双有些好奇和善意的眼睛正在偷偷看着她,是一个小女孩。
坐起身,轻轻活动僵直的手臂,全身传来细锐的疼痛,伤口似乎经过简单的包扎,有些麻痒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的剑伤正在缓慢愈合:“呃…….”本来想对小女孩表达一些善意,却发现自己十三年很少言语的嘴却匮乏着这类语句。
在贫穷却还算安然中长大的孩子,总是有些胆大和纯真,小女孩终于还是迈着略有些羞涩的步子走进屋里。晃荡的两条辫子充满五六岁的稚气,一丝微笑在夏城脸上开始荡开。
“大哥哥你醒了,还疼吗?”走到床前,小女孩似模似样地学着大人的成熟和礼貌,双手有些局促地背在身后。
夏城终于笑了,晃荡着自己长了十七年的头:“好多了,是你救了我?”其实夏城不成熟的心智几乎和小女孩一样的幼稚,除了,那一月浑浑噩噩的杀戮。
似乎是夏城终于开口,或是脸上的微笑,让小女孩少了很多拘束,蹦着拉过一个短凳,坐在上面开心的说:“当然不是了,你那么大。”说着稚嫩的双手比划了一个她认为很大的形状,只是那双小手中却有一些细小的伤口和黑灰。扭了妞屁股,接着说:“是爷爷去砍竹子的时候发现你的,爷爷说你应该是被鱼人伤的,和…….和爸爸妈妈一样。”最后一句充满了不属于一个年幼女孩的悲伤,她说出之后眼神仿佛开始流逝着什么,有一些液体似乎带走原本属于她的一些稚嫩。
夏城的手猛然抓紧床沿,却在看到女孩的眼泪之后,又蓦然松开,轻轻地扶上她的脑袋:“我叫夏城,你呢?”小女孩还是低着头:“我叫李莲,爷爷叫我莲莲。”
“是爷爷救了我,我应该道谢的,带我去找爷爷好不好?”
或许是想起自己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爷爷,小女孩慢慢缓和的脸上带上一丝微笑:“好啊。”赶忙起身将夏城身上的薄被掀开,露出他换上的一套普通麻衣,扶着比她要大很多的身体,如此认真,懂事。
随着小女孩慢慢走出小屋,看着她幼弱的脸上挥之不去的一抹哀伤,被自己刻意遗忘和厌恶的杀意缓缓凝聚,该死的应该是那些屠戮成性的鱼人。
一排老旧的矮屋,前面有一小块平土,一个普通而沧桑的老人正坐在那静静地编着竹器。然后是开阔的田地,虽然荒芜了很多,却还是有着清晰的生机。
老人看见夏城和小女孩慢慢步出房门,连忙过来扶住他还很不灵活的身体。
“老人家,是您救了我吧。”夏城企图挣开他扶住的双手行礼。
老人微笑不语,只是倔强地扶着夏城的双手,走到平地中将他扶在唯一的竹凳上坐好,自己却坐在并不干净的地上。然后才开口:“哪有什么救不救的,难道看着你躺在血泊里还不管?”
老人的动作很缓慢,眼中更多的是寂静,一种不随着风摆动的寂静。夏城想站起来将竹凳让给老人,却被拒绝了:“再怎么说都是您救了我,怎么还能让您坐在地上?”
老人看看夏城,然后转头拂了拂孙女脸上的尘土:“莲莲乖,去拿一个昨天收的鸡蛋给大哥哥煮个白蛋,小心别烫着。”女孩甜甜地答应,向不远的矮屋跑去。
就这样席地而坐,老人拿起地上还没完成的竹器,开始忙着活计:“唉,人老了,地里的力气活做不了,只有靠着老手艺,做点竹器换钱。还好莲莲这孩子懂事,四岁就开始帮我打点家里的事,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着老人低沉苍老的语音,和竹篾摩擦唏嗦的细碎响声,夏城突然想起梦境那个很暖很暖的开始。远处传来女孩舀水的声音,夏城很自然的说:“莲莲真的很懂事。“竹篾的摩擦突然停了下来,老人依旧低头看着手里,似乎只是为了倾述:“两年前,孩子的父母为了去月水河边找一些草药,给我这老不死的医病,被该死的鱼人给……害了。”说不出的悲痛让老人的手开始颤抖,夏城默然地听着,不知安慰,因为同样的悲伤从残缺的记忆里不可抑制地蔓延。
沉默了很久,编竹的声音又渐渐从老人手中传出,还算平静的声音询问:“看你的血迹是从月水河的方向来的,应该是鱼人伤的,伤口像是利器伤的,而不是爪子,可是我没听过那些杂碎还会用什么武器啊。”
握了握空荡的手,那柄饮尽鱼人鲜血的长剑似乎还在手中,剑的杀戮还是太过优雅和脆弱。那个用剑的鱼人就是少了凌冽的杀气,不然他怎么可能逃脱:“鱼人当中也有用剑的高手,很厉害。”夏城突然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是我的剑法太差,如果是我的师傅就只用一剑就够了。”
老人看着夏城:“你能有和那些畜生拼杀的勇气就让我很佩服了,哪里还有什么不好。还好这里是洛城近郊,巡逻的士兵很多,不然我们也不能活到现在。”
“老爷爷您放心,鱼人如此残暴,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的。”杀意,更为了自己父母的死,十七岁孩子流露出的血腥杀意让老实的老人一颤,渐渐地沉默下来,而夏城太过浅薄的经历让他不知掩饰,情绪溢于言表。
“爷爷,蛋煮好了。”这个时候传来女孩的声音没有让空气进一步冰冷。夏城转身看见莲莲捧着鸡蛋,滚烫的温度让女孩不得不把鸡蛋在两手之间抛动,晃动着辫子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