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个扮演“星期五”的女蛙人,是在海洋馆出事三天后见面的。
这话其实也不准确。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见过她的脸――我们是两条鱼。还不是一般的鱼,菜市场里能买到的那种。我们来自遥远的北极,身上套着特制的米白色鱼衣。还抹了层粘糊糊隔水的鱼油。
我想,我和她作为一公一母两条鱼(哦不,是两只白鲸),在“亚克力”围成的海里游来游去的那段日子,那段作为一只白鲸的生涯,恐怕,要算我这辈子里最魔幻的一段了。有时,我还会产生些幻觉。就像真的置身在海底似的。天慢慢黑下来了。太阳很红,像大半个鸭蛋黄。天边起了一小片云,惨白惨白的。就像那些死掉的鱼。
肚皮往上翻,白花花一片。
一想到死鱼,我就忍不住一阵干呕,胆汁都要吐出来了。有一次,女蛙人还对我说,她看到我哭了,流眼泪。泪水顺着眼眶爬出来,流到经过“维生系统”处理的海水里去了。我说你放屁!首先我没哭。即便哭了,你也根本就看不到,所以可见你是放屁。女蛙人也没答腔。
在大鱼池里的时候,女蛙人的声音,可以通过特殊的系统传到我耳朵里来。我们可以说话。一边游,一边说话。但声音经过处理,稍稍有点失真。我记得她的声音更接近于中音。不是又尖又细的那种。但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声音原本如此,还是处理以后的结果。我也更没设想过,这种声音如果在陆地上出现,会是怎样的效果。
当然啦,我也还会想些其它的问题。比如说,这种绝妙的主意,那个每天嘟哝着“我是笨,我是傻,我单知道下雪天野兽在山坳里没有东西吃才会到村子里来,我就不知道春天也会有狼”的祥林嫂,你就是打死她,她也一定想不出来。贺老六不在了、阿毛被狼叼走了,那就再找个贺老七、贺老八什么的,再生上一群小崽子。分别冠名为“大毛”、“中毛”和“小毛”。这种主意,祥林嫂想不出来。她一看到阿毛被狼吃空的肚子、挂在树叉上的小鞋、小手里攥着的一把豆……就傻了眼了。所以说,海洋馆老板其实根本就不是祥林嫂。佘着呢。弄不好呵,他还是个披着祥林嫂外衣的“鲁四老爷”。
出事后的第二天下午,“鲁四老爷”突然招见我。
我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他猛的站了起来,朝我鞠了个三十五度的躬。这个鞠躬的来历我很
快就明白了。不过不是自己听明白的。当时,“鲁四老爷”有点激动,像只发情的苍蝇,在我耳边喋喋不休。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有个别的单词,一个个铜板似的,在我眼前一亮一亮:“你”、“鱼”、“女人”,还有“钱。”
我不太明白。傻笑着,不停朝他鞠躬。我不明白怎么把这几个词连成句子。鱼,已经死了。不是我杀的,我也不是还魂师。女人?在日本,恐怕没有什么生活作风问题。再说,他也不是我的组织。
后来回想起来,“鲁四老爷”那天说的话里,只有一句我完全听懂了。那是我们交谈完毕,我恍恍惚惚的走出去时,他在我身后很响的说了句:
“谢谢你,辛巴。”
我愣住了。这才意识到,从此以后,我和那个女蛙人就没有自己的名字了。
现在,她叫“星期五”,我叫“辛巴。”
我和“星期五”每天早上七点上班。
我们正式下到大鱼池的时间是八点钟。那一个小时,我们用来做些准备工作。我和“星期五”分别有个很小的更衣室。门对门的。我们要先在全身涂上一种保护皮肤的特殊涂料。四十分钟以后,这种涂料才能发挥效用。所以这四十分钟的时间,我们就得赤身裸体的坐在那儿。干等着。
有时候,坐着坐着,我就胡思乱想起来。是呀。就在我对面的房间,一个女人,活生生的,也坐在那儿。光着。和我一样。我不由得在脑子里勾勒起她的样子来:奶子呀,腰呀,屁股呀。这样一想,难免就有些生理反应。还挺厉害的。我就那样叉巴着腿,自己看着,心里嘿嘿直乐。我还把这情形回去告诉“室友”听。
她听得眼睛都亮了。直向我扑过来。
“要是我在就好了!”
听听!一个女人,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不过,说真的,那种时候,还真希望旁边能有个女人。也不管什么黑白胖瘦的。在更衣室的西墙那儿,有个小窗子。有时候我就光着屁股走过去,趴在窗台上,看窗外的女人。
日本女人的体形多少总有些问题。上身长,下身短。屁股往下坠。还有些罗圈腿,外八字。我就想像她们全部脱光、给我压着的样子。是给我剥光的,一边剥,一边扇她们巴掌。嘴里还骂“看你还敢不敢!看你还敢不敢!”也不知道是敢什么
。反正挺过瘾的。心里怦怦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