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角眉梢略带笑意回答了我。转头看向姐姐时，他眼里凝聚的柔情快要溢出，两人如初见时一般望着对方，不同的是，他已不再是那晚的落魄少年。
夕阳照在他们脸上，阳光成了姐姐两颊的胭脂红，悲哀地庆祝本该欢喜的一次相遇。彤云镶嵌在山后，空中颗颗红斑如同点点血泪，荒凉而惨淡，夕阳在哭什么？姐姐，那些死去人的鲜血比今日的夕阳更红。
“项启明。”
“柳才思。”
这就是两人的对话，姐姐后半生的痛苦，大概是从这段话开始。
我亲眼所见姐姐死去，她的淡漠傲气都随之而去。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离去的人不再受苦，留下来的人便多了一味苦:思断肠。
夜深人静时，我因发烧睡在姐姐的床上，枕头被褥都有她的味道，淡淡的，香香的，像春日的望春。迷迷糊糊间我问她：“姐姐，你想过以后如何生活吗？”
她坐在榻旁说了许多话：“如若真的能选择的话，我不愿意停留在这了。也许你不知道，我在上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想离开。我有太多风景没有见过，大海、草原、雪山。我多想一直走下去，到老了，累了，走不动了，就找个地方开一家小店，或许是花店，或许是小酒馆。店里要有个小院，我想在院前种颗树，闲暇时可以荡秋千，院里的花香沁人心脾，冬日午后我就在树下晒晒太阳。来来往往的人们在我的店里停留，我听他们讲自己的故事，离开的时候我赠予他们一支花或者一杯酒……”她停下了片刻，再说起时话语间暗藏袭击：“春天最后一场雨，我在桥上撑伞。秋天盛大的一次落叶，我沉沦于一片金黄里。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我所犯的过错都会被原谅。待我死后，骨灰随风飘扬，附着于万物。”
姐姐从不感性，她以最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些话，她是个有梦的女孩，一个流浪的梦，梦里没有家人没有爱人，只有她自己。她原是愿意流浪的。
半晌姐姐细语：“我知道这是妄想。”我看到她的眼角挂着泪，也或许我看错了。
大概是苦难多于欢喜，幻想与谎言的存在是为了让人有活下去的希望，也有人终身活在虚幻里，他们甘心受骗，起码这样，可以逃离痛苦片刻。姐姐活得太过清醒，一丝虚假的希望也没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