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庄公的弟弟共叔段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叔向说道:“有偏爱幼子的母亲的袒护,共叔段得到的封邑比都城还大。他不知餍足,侍宠生骄,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最后,竟纠合各股势力谋反。不辨是非轻重的母亲还为其内应,助纣为虐。失败之后,只得流亡他国。”
“郑庄公对其弟的纵容,显然是有意为之。母亲一味宠溺,如果执意反对,必会遭遇排山倒海的反对。不如放纵其任性,待罪孽积累到一定程度,必会自取灭亡。”赵武分析道:“不知子产的处理除了无奈之外,是否也有姑且听之,拭目以待的意味?”
“子产采取的是跟郑庄公不一样的策略。”叔向说道:“虽有罕氏的子皮作为后盾,不可能事事都动用子皮的权威,这样就显得子产太懦弱无能了。所以,对强族的霸道之人,子产更多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或是与各家族商议,大家商讨拿出方案,他宣布执行即可。这样就能最大程度的减缓各族之间的矛盾,避免造成更大的伤害。”
“子产的做法,貌似软弱无能,其实用心良苦。从前,郑国贵族之间的冲突一旦爆发就是整批人倒下,新的一批取而代之。”赵武说道:“子产的办法更柔和,看得更长远。把矛盾收缩在固定范围,只限于个人之间的纠葛。就算是弱族的某个人被驱逐,也没有引发更激烈的报复,保全了整体上的安定。”
“想来子产应该经过一定程度的取舍和深思熟虑,才会做出这个决定。毕竟公孙楚的确无辜,与子皙又无怨无仇,陡然飞来横祸,平地生波澜。好好的娶妻,最后竟变成逃亡他乡。”叔向语气惋惜,“贵族子弟也没几个像子皙般好运,只管欺负人却不受罚。”
“运气总有消耗殆尽的时候,到那时,恐怕追悔莫及。”赵武语气淡定,“既享荣华必得受内讧之苦,哪有只立功不受箭矢的好事?”
“还是执政大人看得透彻。”叔向清清嗓子说道:“今日谈鲁国、楚国、郑国,就是没有提我国。只怪吾国之事难以开口,意不知从何说起。”说完,叔向又长叹一口气。
“早知太傅必定会提此事。”赵武早有预料,提及时仍是皱眉,“吾国当下最紧要之事就是——国君不为政。太傅身为先君亲命的国君辅佐,想来更是忧心。”
“执政大人的忧心定不输在下,只是欲诉无门,诉了也无回应。”叔向了解赵武。两人一起参加过几次诸侯会盟,遇事一起想办法解决,交换意见看法。闲暇之余,两人还一起论说地方风俗人情,品评各国人物,分享所见所闻。除了同僚,二人更是知交。
“太傅者,武之知音也。”赵武点头,“众卿似乎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国君继位之初年纪尚幼,不理政事是正常。已近而立仍不思进取,沉湎酒色无法自拔,在下与太傅屡屡劝谏却顾左右而言他。这该如何是好?”
“执政大人之辛劳,除了政事军务,恐怕就是为此了。”赵武做事一丝不苟,有一腔热忱。极力促成诸侯议和之后,最想要的是对内有一番作为。叔向很清楚这一点,也极力赞成。“国君不作为,各卿也各自为政。明着和气,实则拉帮结派谋取私利。执政大人纵有锐意进取之心,怕是孤掌难鸣啊。”
“武从未设想过像先祖般雷厉风行,毕竟条件环境不允许。”赵武说的是像祖父赵盾一样的风格行事,“长年与楚争霸,国力积弱,好容易达成和议,就该将礼制、法度、农事、赋税的积弊革除,给黎民喘息,缓和中下层的矛盾。偏偏一无所成,白白浪费时机,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