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静姝——”赵武叫了好几遍,还是没反应。
“哦——”静姝缓缓转向赵武,“你叫我?”
“你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用饭了,来,喝点这个——”赵武递给她一碗汤。
“我不饿,真的。”静姝眼神黯淡,眼睛红肿似核桃。说完,她又低垂着脑袋。
“静姝,不要这样。”赵武放下碗,双手握住静姝的臂膀,“爹要是在,他也不忍见你如此消沉。”
“爹——”静姝“哇”的哭出来。一声轻唤,惊起无数温暖动人的瞬间。情仍在,人却已远走。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赵武把静姝拥入怀中,动情的说道:“爹最喜爱的是乖巧活泼的静姝,我也是——”赵武也说不下去了,瞬间红了眼眶。
静姝哭得更凶了。仿佛千斤重的委屈积压在胸,已近边缘。她回抱赵武,下巴搭在赵武的肩膀,失声痛哭。
韩厥走了,就在朝野上下为晋国复霸欢呼庆贺的时候。热闹喜气没有留住他,他去意坚决。弥留之际,他发热乏力,呼吸困难,无法言语。他急着抓住静姝的手,似乎想说什么。妻子、儿子、女儿都围绕着他,他们努力凑到他跟前,想要听清声音。他只摇摇头,看向他们,又点点头,闭上眼,一睡不醒。
这是静姝经历的第三次死别。从前是亲生爹娘。那时太小不懂,以为他们只是沉睡,不久就会醒来。或者去往未知的地方,有一天必定再次相遇。
面对死亡,童真的无邪,再加周围人的善意的谎言,总会对之赋予凄美浪漫的色彩。经过层层装饰,伤痛减轻,伤口加速愈合,很快就能轻装上阵。毕竟,前路漫漫,要积蓄力量专注应对。
成年人面对死亡则大大不同。尤其是为人父母之后,定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静姝能来到韩府,被收养善待,全赖韩府的主人韩厥的首肯接纳。他的态度决定她的生死喜悲,这个说法一点也不为过。
静姝的亲生父亲是韩厥的远亲。父亲早逝,母亲带着她勉强维持生活。曾听丈夫说起,有个远房表哥在绛都,于是母亲四处托人代为打听,终于找到韩厥。不久,母亲病重去世。
彼时,韩厥已入卿,经济条件大为好转。在此之前,他担任司马多年,职级待遇如大夫。养家糊口没有问题,却非良田众多,仆役成群的富贵卿士。
身为大夫尚且如此,何况身居偏远之地的普通平民。大多食仅果腹,衣够蔽体。日常生活用度必须夫妇二人努力经营,才能挣得温饱,失去一方都会击垮整个家,何况父母双亡?
那个生产力低下的年代,失去父母的女子的普遍结局便是卖身为婢。更有甚者沦为社会边缘,任人蹂躏,苦苦煎熬。
静姝能进韩府是她的运气,韩家待她如亲生女儿是她的福气,能够嫁给赵武则是她的贵气。所有的好运起源全在韩厥。没有他的接纳,一切于她不过是梦幻泡影,水中月镜中花。所以,静姝对韩厥,首先是感激,五体投地,感恩戴德。
入了韩府,有了爹娘,多了哥哥,她又备受宠爱,亲生父母去世的阴影很快抛置脑后。无需责备,这是生命的自我修复。成年人尚且不能因失去父母而自尽终了,何况小小孩童?光明灿烂等着她去撷取,她兴致高涨,沉浸在这陌生却充满爱的氛围,吸取关爱的养分,大步向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