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过脉,赤羽的外伤不成问题,唯一需要的就是休息。棉被裹住赤羽,被角掖得严实,没有他的用武之地。宫本总司这个好友兼兄长照顾周到,温皇什么都不能做,连放置许久的老本行也不行。
这一个时辰,是他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个时辰。
等待原来是这种感觉。他不断地对赤羽说来日方长,但分别转眼即至。他诈死的时候,赤羽也是这么等着他的吗?
可是,他知道一个时辰满了穴道解开赤羽就会醒来,赤羽面对的是一个魂归七尺黄土的温皇,亲手开棺验尸,确认温皇的死亡。
心脏被未知的情绪包围,赤羽的睡颜吸引他走到床边。心念一动,温皇摸向袖袋,没摸到药瓶,右边的情况相同,莫非贴身放置?
喜悦之余,温皇动作轻柔,让赤羽靠在他宽阔的胸膛,手向衣内摸索,仍旧一无所获。三道杀阵环环相扣,西剑流人马急于赶回总部,没有疗伤的余裕,不可能用完。
一声轻嗯拉回温皇的思绪,他惊动了赤羽,星眸将开未开,睫羽将颤未颤。
他停下所有的动作,仿佛变成了一尊人形雕塑,半为扰人清梦,半为眼前景象。
赤羽以滴水穿石的力道拥抱他,由松到紧,由弱到强,清楚地传达到温皇心里。被人死死抱在怀里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僵在身侧的手收拢,安抚性地顺抚赤羽的背。脱靴上床,拉开被子挤进去。
温皇预见了被凤蝶训话的一个时辰。
然而,从他玩弄人心伊始,什么时候不是恣意又妄为?
手臂被人摆弄的感觉传来,温皇不耐地侧侧身,半副黑色瞳仁掩在浓密睫毛之下,瞥见坐起的红影的当下彻底睁圆。
他“噌”的一声坐起。躺在赤羽身边,居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你醒了”明显是句废话,以大夫的名义讲两句“按时休息多加餐饭放宽心态”,当前情形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彤云刘海令温皇捉摸不定他的神情,阴云聚拢的低气压缓缓升起,温皇悻悻地退回床边的松木圆凳。他把被子拉高到赤羽胸前,掠过手指察觉他的体温有所回升,放下心来。
“无衣师尹说得对,你不适合踏入战场,你没有资格。”唇边渗出丝丝缕缕的凄苦。
战争有其目的,开疆拓土、保家卫国……这庄严悲壮的一幕幕在温皇眼里居然又是一场游戏,赤羽宁肯相信温皇真心实意帮着中原和他作对。
赤羽虽是侵略一方,但他要的是一块生生不息、繁荣昌盛的土地。而温皇造就了一片比焦土可怕十倍的毒障,三途蛊引爆的现场,森森白骨堆积如山,方圆三里寸草不留,诡丽毒气久久不散——不知十几二十年后是否仍旧恐怖模样。
“军师大人消息灵通。贵流主骁勇善战,温皇不做没把握之事,只有动用培育多年的三途蛊,心中也是万分不舍。”
“莫忘了幻灵眼,你现身天允山的消息就是由它传回。”赤羽冷笑,“三途蛊宝贵么,抵不过你的游戏,哪怕是你捧在手心的蝴蝶。”更不用说……
“我不会让你有事。”
“如果俏如来不打算放过西剑流,让我们血债血偿,我就会有事。”
“俏如来仁慈善良,不是好杀之人。但真有如果,我不会救你。”温皇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溢出沾到皮肤上,烫。
38
温皇佯装从容地递给赤羽茶杯,掏出丝帕擦拭。丝帕一角绣着翩跹紫蝶,是凤蝶的手笔。
前一刻出掌重伤引爆三途蛊,后一刻使用人家刺绣的手帕,赤羽心里不是滋味。温皇果真无知无觉到了一定境界,但是温皇的回答他中意。
“你不希望我救你,你想为西剑流流尽最后一滴血,保护你的同志。”所以,他是去看赤羽的,确保他没有生命危险。
“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无衣师尹叫你离开,除了你游戏世间的无差别的攻击,你看进眼里的只有他。”
无衣师尹既佩明峦兵符,不可弃众军不顾。他自觉亏欠学生,愧为人师,拼命保下学生的性命。然而,那些士兵和那名学生绝不会入神蛊温皇的眼。
“我若出手,自然拉着师尹就走。”
温皇的无意,师尹的有意,该说幸好,幸好温皇不够热血足够薄情,让师尹死而无憾。
“可,那又怎样?十几年前的名士如今稍胜无名之辈,仅存只言片语供人茶余饭后,悲欢离合旦暮间,他得到了什么,不比我恣意妄为,快哉快哉。”
你守护的谁知道?时间侵蚀,没人知道也没人能知道。与其误解,不如不解。
“你不当他是朋友,因为你不愿意记得他。你是个寂寞的人,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的记得太寂寞。”赤羽的胸口绞了一下。
“不是还有殢无伤和对他忠心耿耿的学生。”
“当局者迷,顾此失彼,他们未必比你清楚。殢无伤,他怎样了?”
“报仇失败,诺言作土,温皇早已说过。”
赤羽强调道:“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