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皇说道:“我打算讲的已经结束,赤羽大人有求,我就讲些额外的。”
他笑了笑,看见阑珊灯火里的蒲公英,后悔没找张带靠背的椅子。
下一个季节,雪绒花就会这样满天飞了。雪绒花是整朵整朵的花,而蒲公英散了架,各奔东西。
温皇一时好奇,想看看这个把心意掩埋在大雪里的男人得知无衣师尹的死讯会作何反应。他忘记了隐蔽气息,可彼时的殢无伤已经顾不了他。
师尹保下的学生请求殢无伤为师尹报仇。木盒翻倒在脚边,莹白点墨的石头躺在雪地里,与水墨色调的殢无伤浑然一体,难以分辨。殢无伤抓皱了无衣师尹的遗书,冷冷说道:“我不信,他岂是这么容易死的。”眉纹跳动,血红的眸子像要淌出血来。
那黄衫学生敌不过剑气横扫被赶出浮廊,他表示会在外面跪到殢无伤答应为止。
温皇突然想杀了殢无伤,让他在爱意最浓烈深刻最绝望的时候死去。
杀意滋长蔓延在他报仇失败后。一如汪洋海水,血液扩散,鲨鱼闻腥接二连三地赶来,亮出尖利的白牙,撕扯、吞咬,转眼之间血肉之躯无影无踪。生不能保他性命,死不能替他报仇,人说话难道不用负上一点责任,还是欺负那人魂归九泉无力讨债?
温皇还有理智。大雪里仰天长啸伤心欲绝都清冷的男子冻结了他,忿忿不平冰封雪下。
他为什么要杀殢无伤?他是他们之间的陌生人,知情多那么一点的旁观者。
雪地里映出一连串仓皇的脚步。
“我想,我若是师尹的学生,就杀了殢无伤让地下作陪。又想,师尹与我有何干系,便是他有眼无珠错看了人,我为何要为他和一个高手拼命。可笑殢无伤口口声声从来不假,到头来一事无成。”温皇一口气说完,杯中茶水已是半温不凉,一口灌下去,苦涩透凉。
赤羽不禁一笑,温皇讲起这些十多年前的事竟像个愣头青,情绪波动,大怒大悲。或许是事发当时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的缘故,于人情世故上青涩,任他如何聪明绝顶,仍是捉摸不透。捉摸不透,却如魔力一般地吸引着他。
转念又想,温皇在少年烂漫时期就将感情小心翼翼地收起,他不肯付出感情,排斥外来的感情,因而看谁都当自己是局外人,殊不知他对殢师二人的掌握超出旁人许多,恐怕师尹最亲近的学生也不如。
温皇:你们两个!这么大了谈个恋爱都不会!
无伤&师尹:好胆再说一遍!
温皇:看我下一章的表现,模范lg有木有!
师尹:你敢说下一章以后干了什么?
温皇:……
39
赤羽渐渐笑不出来,对上温皇深恋的眼。“你认为功败垂成和不作为相同吗?”
“结局皆是失去。”无论过程如何,终将走向同一句点,什么重在参与啊心灵上的满足啊都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我要回东瀛了,如无意外,终此一生不入中原。如果你一早知道,还会爱我吗?”
风沙沙地吹,杂草、松针、柏叶跟着摇摆,枯枝败叶跟着起舞。
赤羽等待良久,温皇的声音终于响起,“药呢?”
一句没头没尾无关紧要的话。
——岔开话题……也罢,我们没多少时间相处,你想怎样便怎样。
他懒声道:“什么药?”
“我放在你袖袋里的。”
“我给俏如来了。”
“你——”温皇几乎气结。赤羽出于愧疚赠药予俏如来符合他的作风,况且东西送出由他做主无可非议。他拿出个大一号的青花瓷瓶,硬塞到赤羽手里,连手一起握住。“时光倒流之事我无法完满地回答,只能表达此时此刻。别再把我的心意送人。”
赤羽轻拍他的手背,“别再玩下去了,跟我回东瀛。”
温皇道:“西剑流的溃败是我一手造成,他们会容许我待在敬爱的军师身边吗?”
赤羽道:“温皇,只要你结束游戏回归退隐的生活,神蛊峰还是西剑流对你而言没有区别。”
“退隐生活的开始是为游戏铺垫。”赤羽的温度与他的融为一体,温皇笑道:“但我中途遇见了你。唉……游戏总是开始容易结束难。”
赤羽心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经此一役失去了太多,再度让步,“你不必马上跟我走,完成最后一局再来东瀛找我,来了就要放下一切。”
“你要等我。”
“我也不会无限制地等。赤羽的生命里不是只有神蛊温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