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雪飘飘洒洒,漫山遍野,落个不休。
冷醉勐然停住了脚步。眼前这条路雪中蜿蜒,便是直上十三峰的通道,山路尽头却分明立着一条人影,背向于他,双手环抱,似已在此等了许久。冷醉一眼看得明白,心中骤然一震,不由得在当地呆立了好半晌,方低声叫出来道:
“父……父亲!”
那人应声回头,但见双颊凹陷,形容枯藁;双眼深处却如死灰堆中犹埋着余烬不息的火炭,若隐若现,发出了异样的红光来。
“醉儿……你怎么忽然……不叫‘爹’了?”
冷醉勐地一窒,说不出话。只觉脑中空空茫茫,似也并不晓得那唤了十几二十余年的“爹”字,今日缘何出不得声?而心底深处,却在悄悄地、渐渐地、慢慢地冷了上来,那一分泛起的东西,亦是十几二十余年从未有过的——
那是,“疑心”。
一时间落雪无声,两父子相对默然。好半日,忽一阵低沉笑声山中回响,冷霜城凝视着冷醉的脸色,不疾不徐地伸手背后,缓缓将一柄剑擎在了手中。
冷醉耳中轰隆一声,刹那间骇得呆了,便是这一刻一个炸雷突然打到眼前,也再不能惊动他分毫。但见得父亲手中乌金为鞘,金环错镂,那一柄剑,他纵化作了灰也认得,正是天之焱!
冷醉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痉挛,只觉自心口而下,浑身都冰凉了起来,只有一个声音未受控制,自那冷得几乎麻木的胸腔中震出来道:“父……亲你?他……他……”
猛然青光暴射,耀眼生花,耳畔龙吟声起,面上劲风如割,冷霜城一剑如风、如雷、亦如电,猛然已刺向他前心,而口中说话,却恍似和出手的乃是两人,仍是那般既低且缓地道:“他?他在你现在就要去的地方!”
这一剑既出,言语无用,惟有梦碎。
冷醉自头至脚,几乎冷得半分知觉也无了,只是这身体习武已惯,浑浑噩噩地还是腰间出刀,反手一格,却听当地一声断金戛玉,冷醉手臂剧震,踉踉跄跄地连退出七八步外,半身酸麻,险些倒地。却是他那佩刀虽则锋锐,究是凡铁,一击之下,竟在天之焱绝世之锋下断作了两截!
只听见那低沉到叫他几乎辨别不出发自谁之口的声音,在嗡嗡作响的耳中阵阵笑道:“就在前日,那紫耀皇殿上六月飞霜、夜现青萤,天之剑式,终成传说——你,还不知道么?可怜,真是可怜的醉儿,哈哈,哈哈!”最后这两声笑阴森凄厉,直如夜半鬼哭,冷醉猛惊抬头,却见青光划处,冰火刺目,冷霜城第二剑殊无犹疑,当头又下,伴着一声诅咒也似地低喝道:“吾不能得,谁也休得了!”
冷醉双手空空,心也空空,眼望着那一剑挟风而落,明知接不住,架不开,却是既无忧思、亦无恐惧,便好似一缕魂魄已飘然出了窍外,事不关己,只是冷眼旁观一般,瞧着这势难阻挡的一幕。
便在此刻,骤然厉啸声起,一道劲风势挟万钧,向战圈中激射而入。所过之处,雪尘激飞,迷茫半空,地下都被划开了半尺来深的鸿沟。冷霜城猝不及防,剑势被这劲风所阻,不由得便缓了一缓,退了一退。而冷醉猛地为风所激,神智稍复,却惊觉这一道风的来势方位不差分毫,宛然便似送到他手中来一般,下意识地伸手一抄,果然握住了一物,此时间不容发,又哪有半分余暇思考?只见得对面杀招剑落,本能地便翻腕抬臂,向上一挡。
当地一声巨响如击金石,这一番回音袅袅,震动四野,山峦应鸣,冷醉胸口一震,又是连退了数步,然只见对面冷霜城也同时连退了数步,自己手中这物竟是分毫未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