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兵刃,竟能当得住天之神器?难道……难道是……
那在冷醉手中的,一痕秋水,映雪生光,正是自铸成之日起第一次握在了主人之手的天之滟!
冷醉缓缓转头,只见十步之外,那名唤奈落之夜的青年长身而立,神色严冷,如罩寒霜,却并无插手之意。茫然又转回头来,却见对面汉子死死盯着自己手中这把剑,眼中红光愈来愈盛,红得直如要滴出血来,嘴角扭出了一个笑容,自齿缝中低念道:“天之……神器!哈!”猛然长剑一颤,猱身又上。
冷醉眼瞧着这张明明熟悉至极,却狰狞到一片陌生的面孔,猛然狠狠咬紧了牙关,口中的血腥味一冲,大浪过尽,再无别念,剑随人走,一声激鸣,火光迸溅,两柄天之神兵初次相对,竟是父子相残。
两人剑术同出一源,一招一势彼此无不深知,本来冷霜城功力既深、经验又富,当能稳稳占得上风。偏生今日冷醉身在绝地,唯战一途,一时间万虑抛空,正应了心无挂碍的无我之境;而冷霜城前番受箫中剑那一掌之伤未愈,气血大损;是以此消彼长,雪雾纷飞中激斗良久,仍是个平手之局。
斗到分际,两人疾错身而过,冷醉眼光瞬处,彼此剑招正是一般不二,模模糊糊地,忽然想起了儿时学剑的情形。那时父亲身示手比,岂不是此刻之招?又岂不是此时之景?刹那间浑身一震,一剑已然使出,却不知怎地手臂发颤,便欲收回。
然恶斗交关,哪里容他有这么一瞬间的迟疑?猛只见冷霜城眼中杀机愈冷,嘴角笑意愈深,手中剑更是全无犹疑,猛抖起千重剑光,上至咽喉,下至小腹,一剑尽罩,正是他苦心钻研那一式杀手绝技。这一瞬以两人相距之近,冷醉便是尽在剑下,再无反击之力。
宵骤然跨前,手已握在了夜刀的刀柄之上!
然便在这生死俄顷关头,冷醉忽然灵台一片清明,心中更无纤尘,惟见剑招,心随意转,剑从人出,手腕轻颤,一剑应手而出。
猛只听啊地一声大叫,呛啷一响,天之焱颓然落地。冷霜城面色惨白,呆然木立,半边衣袖鲜血浸染,冷醉那一剑不偏不倚,正正刺进了他的右肩。
冷醉亦犹似冰雕雪塑般呆站在那里,手中握着剑柄,只是不住地突突发抖。他已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所使的,赫然不是自幼至长学到的任何一式,更不是为求复仇苦练的任何一招,甚至,根本就不是他冷家的武学。
这一剑,刻骨铭心,正是当日生死相决之刻,箫中剑那唤他出魔的最后一剑!
片刻,冷醉手一颤,不由自主地也松手放开了剑柄。又是呛啷一声,天之滟也跌落在地,霎时间双剑剑光立消,黯然无声,静静地一起横在了雪地之上。
冷醉心底纷乱已极,实不知当哭当笑,是喜是悲。却见冷霜城手按伤口,跌跌撞撞一连退出十几步外,脸上再无半分人色,只有双目赤红,灌满血丝的瞳仁直盯在那一对剑上,喃喃地道:“天之剑式,竟然是天之剑式,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一交摔倒,在雪地中翻滚了半圈,只沾得满身雪尘血泥,鬓发散乱,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还是喃喃道:“天之剑式,天之剑式!”转过身,竟是踉跄跄地走了开去,足步虚浮,犹似醉酒,口中兀自呶呶不休。
冷醉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未发出来。
这个人,已是疯了。
雪还在无声地落着。
冷醉立在当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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