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两人交手多时,不觉已到了山边,举步便是绝壁悬崖。而此地地气和暖,那冰雪冻得本就不甚坚实,被他两个踏得久了,便渐渐松裂融化。这时冷醉一步踏空,半个身子已在悬崖之外。箫中剑吃了一惊,抢步欲拉他时,足下冰块却禁不住两人的分量,但听又是一声喀拉拉巨响,一整块冰雪勐然坠落,下落之疾,竟带着两个人同向深谷掉了下去!
这一落,两人不约而同在空中提气旋身,双剑齐出,刺向山壁,欲缓下坠之势。然那山壁上全是冰雪,何等滑熘,这长剑又非绝品,只能入冰数分,哪里阻得住人半空下落的急骤?只是箫中剑生长世家,武学根基却远较冷醉为纯,一见剑入冰时便知不妙,勐地吸一口气,身形骤然下沉。他本是在冷醉之后坠崖,此时却刹那间比冷醉更下落了三尺,探手已抓住冷醉腰带,使出沾衣十八跌那借力打力之诀,便借着长剑在冰面那一点之力,勐地运劲向上一托。
冷醉恰在长剑入冰之际,下坠之势随之微然一顿,勐得了这一托之力,本能地便借力腾身,横跃而起。然就在一起之时,心中已明白了这力从何来,霎时间又惊、又急、又愧,半空中疾速翻身,珍珠倒卷帘双足倒挂,搭住了崖边山石,右臂急长,狠命地向下一扑,心中电光石火间只闪过了一个念头:
“这一下若是拉他不住,我便也跟着跳下去!”
所幸手上一沉,这一下终是抓住了箫中剑的手臂,便在同时左臂一紧,已被条白绫缠住,却是冷滟出手相援。冷醉大喜,借势右手奋力一带,箫中剑亦同时剑点山壁,腾身上纵。只是两人都怕对方失足,这劲力不免用得过大,一落实地,竟双双立足不定,一起摔倒在了雪地上。
冷醉喘了口气,翻身坐起,第一个念头便是:“他才受过伤来的!”情急关切,伸手一把扶住箫中剑肩头,急道:“你……你觉得怎样?”
四目一对,箫中剑眼中本来明明含着喜色,却在见他这般情切时倏然黯淡,抬手轻轻把他的手格了开去,转头低声道:“无事!”
冷醉一愣,忽然想起冷滟还在看着,也不由呆了呆,脸上一红,忙回头去看,却见窈影回转,幽香轻送,冷滟已自翩然回至天火居内,只听声音远远传过来说道:
“天意如此,吾亦何言。你二人功体一冰一火,阴阳双极,恰是太阳生少阴,太阴生少阳,生生不息之意。吾将铸冰火双锋,分赠与汝,盼汝等自相克悟相生,人剑同心,终臻天人化一之境。”
两人不意有如此结果,亦难禁欢喜,同声道:“多谢前辈!”
冷滟的声音轻轻一笑,低吟道:“但望双峰登造极,金兰义结心同行。”随即机杼声起,不再言语,却是命他二人不必再来打扰的意思。
冷醉忍不住笑容满面之中,忽听见箫中剑在身后低声道:“若不是有你相助,只怕我再难得此一剑,多谢了!”
冷醉正满心快活,大咧咧地转头笑道:“说什么谢,当不当我是兄弟啊!……”一语未终,笑容忽地僵在了脸上,却见箫中剑的神色宛然便如两人初识之时,一片冷淡,并不与他目光相接,停了片刻,缓缓地道:“冷醉,方才你上峰来的时候,是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冷醉勐地愣住,上峰时还心心念念非说不可的一番话,经历了方才堕崖那奇险一刻,一时竟忘了个干干净净。这时忽听箫中剑提起,直有些不知如何应对,迟疑半晌,方道:“有却是有,只是……”犹豫难决,不由自主地抬眼望向了天火居的门扉。
箫中剑见他这举动,却更印证了心中所想,轻轻地道:“绿窗人如花……你,是不是想说冷滟前辈的事情?”
冷醉未料心中念头他竟知晓,不由一呆,其实这三日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无数次,只是一句“你与她是怎样?”偏偏这时对着箫中剑低垂眼眸,便是说不出口,只听见甚么声音又响又急地撞着胸口,却是自己心跳。
箫中剑忽地长身立起,森然道:“为情伤义,理所不容,我……我不会做出这等事来。既然前辈已答允铸剑,那只消剑一求到,我立即离开,今生决不再上傲峰一步。只愿你……”猝然停口,背转了身,又低声续道:“你之恩义,箫中剑终生不忘!”再不回顾,自行快步去了。
冷醉完全想不到他说出这么一篇话来。他想了三日,无非是想一个答案,但今日这答案当真听闻,却愣在了当场。直瞧着箫中剑身影消失,只觉胸口好像压上了什么东西,沉甸甸喘不上气;勐地一拳砸在了雪地上,心中只道:“不对!不对!不是这样,我要的不是这样!”
一时间冷醉呆坐雪地,心乱如麻,再无心去想上一想,两人数日不见,然则他私心恋慕冷滟一事,箫中剑又是从何处得知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