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哥儿,哎呀呀!快,快进来,大婶可等你好些日子了……咦,你那个俊俏朋友呢?……”
“醉哥儿!醉哥儿!你勿要只喝酒啊,好酒可不是你这样喝法……啊,是了,小子,说实话,你是不是犯相思病了?”
“哟哟,做什么眼睛瞪那么大!还不承认么?呆哥儿,要不要大婶借你镜子照照?看你那眉毛眼睛,一个‘愁’字都写到脸上了,还说不是相思病?……”
“你看上的是哪一个?……呵呵,又脸红了,羞甚么!好吧,不跟大婶说没什么,可你……你跟人家说过了没有?”
“……没有?!好我的哥儿呀!你这叫做唱的哪一出?唉,你们年轻人哪,就爱玩这样把戏。那个窗户纸儿,你不捅他还不会破,何况是话咧?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大婶是过来人,这种事情都明白。你现在不说,还要等到象你老爹一脸胡子了再来说么?……”
“死鬼!你在那儿笑什么!老娘就是被你骗了……喂!醉哥儿!醉哥儿!跑那么快……”
冷醉大踏步一直走到第十三峰峰口,猛地住足,这才重重吐了一口气。方才酒馆老板娘的话还隐隐在耳边回响,脸上一片灼烧,不必镜子也知是红的。他一路走得风急火势,当真便要见到人了,反而近乡情怯起来,立在那里望着天火居只是发呆。
忽然寒风瑟瑟中,只听有一二下极低极细的箫声响了起来,忽高忽低,忽轻忽响。冷醉先是一愣,随即便听出这箫声奏的不是别个,竟是月下琴剑相和那一晚自己曾弹过的曲子。只是这一曲本来铿锵激烈,这时那吹箫人却千回百转,自行添上了许多的跌宕变化,尽化作了回旋婉转,低吟如诉。低到极处,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忽而又在极低音中拔了一个尖儿,明丽清透,便如一线银丝抛入天际,随即兀然跌落,便似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若有若无,一片凄凉肃杀之象。
冷醉身子一颤,急忙走上数步,果然见箫中剑的背影遥遥立在山崖之侧,手中尺八铁箫映着月色,仿佛漾起了一圈圈水样的光辉来。
冷醉呆望片刻,猛地掉头直走进天火居去。冷滟也不料他这时忽来,停下手中机杼唤道:“冷醉,如何这早晚来此?”
冷醉低头不语,良久,忽抬头向窗外望了一眼,咬了咬口唇,方道:“前辈,我心里有个疑问难解,想请前辈解惑。”
冷滟顺他目光看去,正落在崖边孤单人影身上,心中已自猜到了几分,并不说破,只道:“疑由心生,与其问旁人,何如问心?”
冷醉低声道:“只是心在何处?看不见,也摸不到。”
冷滟含笑摇了摇头,柔声道:“非也。冷醉,你可知我为何要铸琵琶与你,并授你乐理?”
冷醉一愣,他一直以为冷滟是出于山居寂寞,方才授琴与己,但这时听言语中另有玄机,便不敢出声,静静听冷滟续道:“只因剑者之首重为心。其心不正,其剑必斜。而人心难以逆料,言语文字,皆可作伪,只有乐为心声,却是半点假装不来的。你可省得这意思么?”
冷醉喃喃地道:“乐为心声,乐为心声……”耳听得窗外箫曲如泣如诉,如怨如慕,袅袅丝丝,不绝如缕,不由得痴了。
冷滟望着他眼光迷离,已知这少年心中起了变化,便不再多言,道:“你既明白,那所有疑难,便问问你自己的心罢!”纤手重抚织机,扎扎声响中似是自言自语,又似说给他听道:“关心……则乱啊!”
良久不闻应声,冷滟轻抬眼眸,满室空荡,那少年不知何时已出门去了。
箫中剑独立山边,箫声缥缈中亦不知有人走近。忽却在这一曲将终未终之际,只听身后有人按拍歌道:
“名缰利锁如重枷,铜臭堆中逝韶华。愿泛扁舟离此岸,朝沐清风赏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