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那个晚上就是他们最后一段安宁时光了。
期间也发生了些不大不小一些风波,比如汪曼春和明楼重修旧好。汪处长最近新得了条珍珠项链,爱得紧,天天带着。那链子全是一模一样大的南洋珠串的,颗颗圆润,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本就是个难得的美人,最近更是容光焕发,光彩夺目。相较于她的春风得意,梁仲春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他在外头养小的事情不知被哪个缺大德的捅到了他夫人那里,梁夫人女中巾帼,是个泼辣性子,当天就闹将起来,梁处长脸上被抓了几道指甲痕不说,夫人还气得收拾东西带着儿子回老家了。
就算最近人人忙得脚不沾地,这些风月趣事还是传得尽人皆知,传到明诚耳朵里,他也就是一笑,并不多做评论。
有些事情面上看着跟实际做着,可谓是天差地别的。
比如汪曼春那条项链。那天明楼喊他去谈论关于和平专列的问题,说了半天,好容易定了方案,明诚便要去起草文件。谁知刚转身,明楼突然喊住他,让他去银楼给汪曼春买一件首饰,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要戒指”,又想了想,再补充了句“价格你看着办”。他掏了钱包,大概是想拿钱给明诚,最后嫌麻烦,干脆把整个钱包都甩了过去。
——他连给明镜做件旗袍都要亲自去选料定款,相比之下,对汪曼春简直是敷衍的可怜,真真是个寡义的薄情郎。
再说梁仲春,梁夫人纵然厉害,还能斗得过中统出身的梁处长?明诚那天上门拜访,正碰上这夫妻两个打得天翻地覆。可怜他们家小儿子苗苗没人管,一个人跑到大街上去,要不是被明诚撞见,指不定就被人牙子拐去了。明诚前脚哄了苗苗,后脚又去哄梁夫人。梁夫人脸上有被打的红指印,眼泪汪汪的,明诚看了都不忍落,回头又去把梁仲春讽刺了一顿才算了事。不过老梁家闹成这样,他看了也糟心,便跟梁仲春提起话头,要把梁夫人劝回老家去。梁仲春那是巴不得的,千恩万谢地催着他赶紧去办。也不知明诚给梁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当天她就收拾东西,带着苗苗回武汉去了。
然后就传来了和平专列“樱花”号爆炸的消息。
这辆满载了罪恶与丑陋的列车就跟它的名字一样,炸出了漫天的血雨腥风,炸碎了名为和平的春梦。
这趟列车的行程是明楼和明诚一起敲定的,重要信息早让黎叔送出去了;明台在家里,趁着明楼和明诚去院里打羽毛球,光明正大地摸进明楼不知为何忘了上锁的书房里弄走了一份副本。
消息来的时候明楼正和汪曼春关起门来谈事,至于谈的是风月还是公事,不得而知。秘书处众人在他办公桌前一字排开,唯独不见明诚。
明楼心烦意乱,只扫了一眼,未见着人,没好气地问:“阿诚呢?”
陈秘书听明诚交代过,是以答道:“明秘书长和梁处长去海关了。”
明楼闻言又发一通火,把办公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汪曼春劝都劝不住。他面色铁青,额角青筋抽动,颓然坐在椅子上,把脸埋进双手,深深浅浅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像缓过来些了。
汪曼春想去劝慰他,刚上前一步,大门就被人踹开了。她眉心一蹙,眼里闪过一丝狠色,刚要发作,一看来人,顿时愣住。
南田洋子绷着一张脸,愈发显出下颚突出的骨骼来,整个人看起来强硬又冷酷,她大踏步地走进来,眼神如刀,锋利地在每个人脸上都刮了一遍,最后停在明楼身上:“樱花号专列的事情,明先生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明楼起身,面色严肃,他刚才气急败坏,方寸大失,这会儿已经看不出丝毫的失态——南田洋子的来意不言自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要有人出来负责任的。大家都是聪明人,没人想去当替死鬼,因此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南田洋子虽是日本人,在打机锋一事上的造诣倒是不浅,跟明楼来回几句,谁也没捞着什么好处。明楼板了脸,场面话说得极漂亮:“……如今最要紧之际,便是加派人马,尽快捉拿凶手,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