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田洋子嘴角一丝残酷笑意,她一双眼生得极大,偏偏眼角带锋,瞪着人看的时候不免让人浑身发毛:“明先生说得是。不过我倒觉得,当下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要先处理。”
明楼顺着她话头客气道:“请南田课长指教。”
南田洋子一扬手,她身旁的副官高木会意,转出门去,只过片刻,便有一人被粗暴地推进门。他似乎极是不满,扭头对高木低吼:“你干什么!”
明楼眼神一暗,被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明诚。明诚刚被人按住,扭了肩膀,疼得厉害,这会才伸手去揉,然而碍着在场的明楼和南田洋子,一脸的敢怒不敢言。明楼见状,也沉了脸色,对南田洋子道:“我的人做错了事,自有我来管教,南田课长这是什么意思?”
南田洋子皮笑肉不笑,死死盯着明楼,活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豺狼,终于露出满口的利齿来:“怕就怕明先生自己都持身不正,又驭下无方,管教得不好——不瞒明先生说,我得到可靠的情报,就在这间屋子里,有人跟抗日分子暗通款曲,这次樱花号专列的情报,就是这人故意泄露出去的。”
她的话掀起轩然大波,在场诸人皆是面面相觑,其他几个秘书更是已经露出惊恐之色。唯有明楼不动如山,怒极反笑:“南田课长真会说笑,这么大的一顶高帽子,明某人怕是生受不起。只是什么事都要讲究个有理有据,光凭南田课长的几句话,便说我这里有人心怀不轨,是不是有些太随便了?”
南田洋子早料到他反应,得意一笑:“明先生的担心并不过分,只是这次的情报来源非常的可靠,我接下来的所有行动也都已经得到了藤田芳政长官的批准,只能请明先生先委屈一下了。”
她说完脸色一沉,对身后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吩咐道:“全部带走!”
汪曼春刚才知道自己说不上话,一直没有多嘴,这会儿听到南田洋子竟连明楼都敢动,立刻出声维护道:“南田课长,我师哥的身份毕竟在这里,您这样做,万一以后证实这是一场误会,先不提寒了他的心,就是传出去,那也是动摇大家的信念,对新政府是没有半分好处的啊!”
南田洋子瞥她一眼,淡淡道:“今天的事情跟汪处长没有关系。不过汪处长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放心,我只是要请明先生和他的这几位秘书去我们的地方做客,绝对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一旦查清楚他们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立刻就会放他们离开。”
只是汪曼春的话还是提醒了她,明楼毕竟还是明楼,做得太过未免难看。于是她客气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虚情假意道:“我欣赏明先生是识时务的人,应该不会让我为难吧?”
明楼被她逼到这般地步,除了脸色难看些,依然镇定自若,冷哼了一声。明诚是有眼色的,此时快步去取了大衣给他披上。明楼看也不朝他看一眼,只转身对南田洋子意味深长道:“我不为难南田课长,只希望南田课长也别来为难我。不然日后再相见,怕是不能像今日这般友好聊天了。”
他放下狠话,就在一群日本士兵的包围下坦然出门,身正腰直,衣冠楚楚,明诚在他旁边亦步亦趋,倒真像是要去赴谁人之约般。南田洋子在心底暗叹了一声,明楼果然是铁板一块,贸然踢上去,不仅伤不着他,反而疼了自己。要跟他斗,是万万不可大意的。
她果然言出必行,说是“做客”,还真把他们一行人等带去了日本领事馆。不过去的不是主楼,而是去了后头一幢灰砖的二层小楼,除了戒备森严、到处都有带枪执勤的日本宪兵外,用度是一样不缺的,居然真有几分款待的意思。她把明楼带进一间套房,假笑道:“条件简陋,委屈明先生将就几天,不要怪罪。”
这番话是谦虚了,这屋子不仅谈不上简陋,甚至是很奢华的,比明家大宅也不遑多让,甚至有两间独立的卧室。明楼哼了一声,并不接她的话。果然南田洋子还有后招:“明先生如此倚重阿诚先生,我听说你们两个也是住在一起的,这样也好,我会派人去打过招呼,就说您和阿诚先生在这里小住两日,不日便归。只是这里多有不便,不如让阿诚先生与明先生同住,也方便照顾明先生,如何?”
明诚脸色一变,刚想开口,明楼瞪他一眼,抬手制止了他,对南田洋子客气假笑,道:“既然南田课长想得如此周到,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先谢过南田课长了。”
他顿一顿,又道:“今天折腾了这么一通,我是乏了,要是南田课长没什么事……”
南田洋子对他如此简单粗暴的逐客令不以为意,她今天已达目的,明楼如今人在她手里,谅他也翻不出什么天去。因此见好就收,点头示意一下,就体贴地带上门出去了。
明楼直到那群日本人的脚步声远去了,才变了脸色,脚下一软,竟倒在沙发里。
明诚大惊,立刻上去蹲在他身边,伸手抓住他胳膊,叫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