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大学生,明楼没有明确的寒暑假,所以哪怕明诚搬回家,两个人大多时候也还是只有早晚才见上一面。那个雨夜似乎成了一个心结,明台在场的时候还好,只要两个人独处,交谈就变得非常稀少。
暑假开始不久明台跟他的本地朋友去南部渡假,明楼则跟着系里的老师和同学去了一趟德国,只留下明诚一个人看家。
受伤和挫折并没有击退明诚,反而让他更加坚强。他还是照常参加集会,去听演讲,与同志们共同劳动。有那么一天,他一觉醒来,忽然觉得他或许可以主动去找明楼告诉他自己是个共产党了。然后两个人可以坐在一起,讨论阶级和革命,资本与剥削,就像当初的他们讨论诗歌和曲赋,讨论但丁和伏尔泰那样。
他开始热切地期待明楼从德国回来的那一天。
可是还没等到明楼回来,明诚忽然收到党支部的通知,说接到共产国际的相关文件和通知,有一名来自中国的共产党员已经在巴黎正式展开工作。为了更好地帮助他,法国共产党将委派明诚与他取得联系,并协助他工作。
负责此事的同事没有告诉明诚将与他见面的同志的姓名,只告知了对方的代号,以及见面的时间地点和接头方式。听到代号的时候明诚还开了个玩笑,问:“既然叫眼镜蛇,那一定戴很厚的眼镜吧?”
但在拿到见面时需要互相验证的道具后,明诚收起了笑容。
1932年8月的一个下午,明诚沿着圣日耳曼大道向西,走向同一条街上的双叟咖啡馆。他的裤子口袋里藏着一张薄薄的纸片,是从一本书上撕下来的。他即将凭这个,与远道而来的同志兼同胞相认,成为他的助手,一起为他们千万里外的祖国工作。
因为紧张和期待,明诚的步伐很快,本来就不长的一段路只用了平常一半的时间就到了。他知道他这紧张和期待并非仅仅因为那位即将见到的新同志,而是他内心深处隐约知道自己将见到什么人,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愿意它真的发生。
但他无法等待,颤栗感推动着他推开咖啡馆的大门。
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明诚看见一个背影,他的面前摊着一本书。
他蓦地镇定了下来,实则眩晕和狂喜像飓风过境般袭击了他。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虚幻的,也没有比眼前更真实的。明诚走上前,掏出那张书页,它来自1927年7月北京书局出版的《野草》,而这一页印着的文章,叫《墓碣文》。
很多年前的一个夏日,他还背过这篇文章,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记得每一个字。
听到脚步声,他亲爱的同志转过身,对他微笑:“‘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明诚同志,下午好。”
本篇完
第十三章列宁格勒/Ленингра?д(一)
亲爱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