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是疼惜。
金凌也渐渐大了,不知不觉就到了开始心疼长辈的年纪了,他自小父母双亡,叔伯阋墙,兄弟谇帚,对他好的人细数出来只江澄一个,金凌看似浑身是刺,其实是个极容易满足的一个人。真心相待他的人太少,别人对他好,他嘴上不说心里却记挂着,就对像死去的金光瑶,哪怕他曾以自己的命相挟,哪怕他使金家一落千丈带累自己受尽冷眼,金凌也是不大恨他,反而每每想到他,脑海里都是他闯了祸时金光瑶笑眯眯地替他挡在江澄的背影。
哪怕是对魏无羡,他虽有恨有愧,亦是有几份敬意和感激的,他在江澄的默许下重新用了如兰这个字,便是证明。
只是对江澄,金凌心里满满是歉疚。
江澄在自己最好的年纪里,一半因为无妄之灾颠沛流离奔波四处,一半是拉扯着年幼的金凌跌跌撞撞长大。
金凌有时想,江澄这个岁数了还没成家,多半是因为放不下自己。
他曾经反感过江澄,觉得有这么个舅舅真的很烦,金凌无数次对江澄明言不讳道舅舅你这个人真讨厌,他和江澄都心知肚明这句话不是撒娇不是嗔怪,而是实打实的肺腑之言。无论是夜猎时悄悄跟在身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还是不论时间场合就在众人面前教训他让他颜面尽失,还是那双总是高高扬起却没落在他身上一次的手,金凌都觉得很讨厌。
可仔细想想,那又不是江澄的错了,他也只是笨拙地模仿着江枫眠和虞夫人的方式罢了,他又能从何得之如何把一个孩子带好呢。
其实从小到大江澄虽在功课上,修炼上很严苛,其实很是娇惯他,但凡他想要的江澄都会买下来,他跋扈起来时打了人砸了别人的铺子,江澄也从来只象征性地骂两句,实际上护犊子得很……
在观音庙后,他只剩江澄这一个亲人了。
那时江澄伤得很重,外伤是这样,心伤亦是。
那时他被金光瑶劫持,修仙世家总要面对无数次的生死一线之刻,他虽年幼,却也做足了准备一赴黄泉,只江澄那一声哑哑的“阿凌”入耳,他突然开始怕了。
如果连自己也不在了,江澄得有多寂寞,这个舅舅再不好,可他终究是最疼他的。
舅甥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需要江澄,可江澄又何尝不是这样。
小时候总觉得金麟台围墙好高好高,他只能看见四四方方的天空,和一群客气却又很疏远的仆从,那时他总期盼江澄从天而降,带他御剑回莲花坞,至少偶尔江澄还会抱一抱他,带他划船,给他剥莲子吃。
他的童年自江厌离死后就只剩一片乌云密布的天空,江澄是那里唯一的光。
即使那光亮熹微暗淡,可至少还是存在的。
一阵拉长了音的“客官,您的醒酒汤”如炸雷在门外响起,江澄和金凌俱从梦中惊起,江澄恹恹地拉开眼睛,醒来看见的就是金凌用一种他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自己……
江澄被吓得一激灵,也不困了,酒也醒了,瞪眼道:“……看什么看。”
只那宿醉之后,嗓子哑得厉害,气势全无。
金凌这才反应过来,麻利地开门接过小二送来的醒酒汤,嘿嘿笑着端到江澄窗前,扶江澄坐起,将醒酒汤吹了又吹,确保不烫了才递给江澄,一面答说:“我方才在看舅舅的白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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