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是惊奇。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方式倒是有很大不同。我和程怿欢算是比较正常的,我脑补脑补,程怿欢默默看着。许尉就比较奇葩,喜欢个人还要千方百计找理由躲避,当然最令人惊奇的当属年级主任,一时激动把人找来摸摸抱抱,完了还不忘威胁两句。这算什么霸道总裁的戏码。
看到这里的许尉已是面色铁青。我开口:这之后年级主任还来找过他吗?
许尉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地点了点头。我们继续翻录像。
据许尉回忆,自那日以后程怿欢就变得格外安静。下课也不出门,就沉默地坐在座位上看书写作业。只有有时候当许尉去上厕所他起身在后跟着,上完厕所再跟回来,一路上一言不发。许尉转头看他,他就一直低着头。总之从来没见他有什么单独行动——就好像是在躲着什么人一样。
这监控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记录年级主任一举一动,警察叔叔怕漏掉一点点关键证据,尽管在快进,速度还是很慢。年级主任这个人,说实话吧,除了跟程怿欢那段,平时都挺老干部的,行为举止端庄得不得了。在办公室里喝喝茶会会客,时不时还练个毛笔字,再加上颜值加成,整个人看着还挺赏心悦目的。只是再赏心悦目的人你盯着看一天,心里都对他厌烦得不得了,更何况这人如今在我眼里是个衣冠禽兽,在许尉眼里那就是个杀人魔一样的角色,满腔的恨意都在他五脏六腑向外涌。许尉三天晚上没睡觉,眼睛里满是血丝,此刻又捏紧拳头青筋暴起,看着怪瘆人的。
——直到我们看到六月初的监控。
程怿欢被年级主任推进了办公室,随后主任反手锁上门。他看上去温声细语地同一直摇头的程怿欢讲了几句话,几次想去拉程怿欢的手都被他甩开,终于脱离了耐心,一把将人拉进怀里死死抱住,又半推半抱地把程怿欢压到墙上,低下头去吻他的耳垂。
程怿欢偏头躲开,衬衫的扣子崩开露出漂亮的锁骨,脖颈随着动作扬起优美的弧线,主任顺势就吻上他的锁骨,再沿着他的脖颈一路向上吻。程怿欢这时已经满脸泪水,在主任的钳制下不停挣扎,刚要张开嘴大喊,就被主任捏住下巴吻了上去。
许尉狠狠敲下了暂停键。我转过头去看他,只见他眼眶通红,全身不住地颤抖,下唇已被自己咬出了血却无知无觉,嘴唇上一片血腥。
对不起,我……看不下去了。他开口。
说完许尉走到墙角,我和警察叔叔继续看监控。本来就没有声音的录像,再加上我们都使劲屏住呼吸,使这个房间令人窒息的寂静,像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发出巨响。程怿欢用尽全力把主任推开,弯下腰大口喘气。主任有些乞求地看着他,待程怿欢态度软了些,走过去轻轻拥住他。程怿欢没想到他得寸进尺,就又开始挣扎,招致的结果却是被主任恶狠狠地重新压到墙上。主任一只手撩起他衬衫的下摆,在一小截细白的腰间逡巡,另一只手又去掰他的下巴,凑上去对着他的嘴唇又啃又咬。那只腰间的手摸完了就一路向下去解他的裤带。
程怿欢的眼泪肉眼可见地啪嗒啪嗒往下掉,他的嘴型不停地重复着不要。我深深地闭了下眼。再睁开眼时面前主任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去用大拇指给他抹掉脸上的泪水,无限爱怜地最后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尔后示意他离开。最后镜头里留下程怿欢失魂落魄的仓皇背影。
我长舒一口气,对许尉说:没了。他放他走了。
许尉仍然死咬着牙关,一行眼泪却已经滚落下来。我看得不忍心:你若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
我话音刚落,就见许尉扑通一声跪下,捂住嘴失声痛哭。一室寂静,我跟警察叔叔们谁也没说话,就听他一人哭了许久许久。
然后他边抽泣边说,那天早上大课间,年级主任来他们班找程怿欢,程怿欢低头写作业装作没听见。然后许尉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跟他讲主任找他,程怿欢还是一动不动置若罔闻。于是许尉站起身来给他让出位置让他出去。他说程怿欢慢慢走出教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非常绝望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就好像是他在末日前与他道别,道此生再也不见的别,看得他心里一阵慌乱。
“我差一点就追上去了……我没想到会出事的……”
他说,过了十几分钟后程怿欢回来了,从此一直到六月会考结束,再也没有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此后十几天程怿欢课间和中午只要一下课就往自修教室跑,晚自修也不上了,消沉得像整个人随时就可能消散了。他就是从那时开始觉得程怿欢应该是喜欢他,以为对方千方百计在躲他,那句“我跟她分手了”是为了弥补而特意讲给他听的。
我们重复得最多的话就是本来、本来、我原以为、我没想到、差一点、差一点,可是造化弄人啊,最后一不小心差了一点,偏偏就错过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