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说上话,雪又纷纷扬扬下大,沈南风愣愣瞧了一会儿,犹犹豫豫伸出手去,捞了几片雪花。那雪真是轻而又浅,一落手心就化作了水。
他看这零落的雪,觉得自己也零落起来。
那孩子抱着腿,抽抽嗒嗒说,本来下这么大雪的天气,不用出来捕猎,可惜最近几天,有些不知什么来路的人去村落里抢了些东西就往北去了,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的模样,口音也不像秦川人。
沈南风的眉头突突直跳,一身黑色的道袍在风雪里孤零零飘起,泛出些很苦的味道。
雪原在他身边漫无边际地展开,武器早已失落在河里,只有影子在他脚下安安静静躺着。
那孩子看着黑衣的道长骑着白马,身形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雪地里。
沈南风没有回头,也不知如何回头,如果真如那孩子所说,那帮辽人忽然劫掠平民,往北而去,就连唐家的船队也不管不顾,只怕是得了更重要的东西,才如此匆忙回返。
可是……除了那批箭,整个黄河道边,能说得上重要的东西,唯有那张图谱。
一念至此,如坠深渊。他深知那晚,图纸在他手中撕碎成数片,飞落荒原,倘若那批迎面而来的辽人当真万幸拼凑起来。
他不敢去赌这万一的可能,有些东西,哪怕前路凶险黑沉,可纵算只有一点微渺的可能,也要拼死去阻上一阻。
他没有看见雪地里的孩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树丛被雪染成剔透的玉枝,有鹰一落,就下了一蓬的雪。
树后的扇子缓缓拢起,对准了人的暗器被捏了一捏,重新放回怀里。
唐笑之宝石般的眼睛闪着晶亮的光,忽地一笑,“这也心软,那也心软,可你们的这盘棋,血骨累累,又要如何去偿还?”
他悠悠从树下走出,看来不过行走了数步,却扎眼从树下来到了那孩子身边。
那少年看眼前的唐门弟子,容颜俊丽,气态高华清贵,整个人都僵住。
唐笑之冲他微微一笑,却道:“你放心,他既不杀你,我也不会杀你。”
少年后背的汗这时才落下来。
唐笑之一时顿步,眼底深沉无边,笑意却疏朗从容,“辽氏宗亲,虽狂放无礼,也自有傲骨,既有睥睨天下的野性,不到山穷水尽气运断绝之时,又何以有这般草寇行径?”他漫不经心蹲下身子,拉过那孩子薄有老茧的一双手,“他是不想杀一个孩子,可我却一向睚眦必报,心肠恶毒。”
微微有风,雪上飘起一抹刺眼笑意,可称清华,柔软飘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