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百无聊赖地听着,觉得这故事还真是无趣,有什么好说的呢,故事里的人,有几个能把事情说清的呢?我心下想着,抖抖被扣住的手腕,支着下巴懒洋洋道:“我不跑就是了,你这么扣着,是要由旁人看去,拿我们当一对新奇的断袖看么?”
“再说了——白道长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可是新奇得很啊。”我瞧瞧没什么表情的白青莲,便看着人手里抄着的盘子,挑挑眉头,觉得怪异——牵丝蛊的蛊盘怎会在他手里。那东西本该在天青手里啊。
“那你别跑。”他冷淡道。
“好,我不跑就是了,你找我做什么?虽然我有跑的前科,可我等下还要上去寻人,是不会跑的,再说了你手里有着蛊盘,怕什么?”我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这些天一直被人追赶围堵,累得够呛。
“你妹妹大婚,身为兄长,你该去。”他理所当然道,等等等等,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险些被嘴里的糕点噎死,堪堪挤出句和谁结婚,便见白青莲白道长面无表情地指指自己的脸,道:“我啊。”
白青莲推出温茶,我咽了下去总算好多了,勉强把那惊吓连带糕点咽了下去,惊吓过后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两个人配在一起也挺好,金童玉女的,再好不过了,只是我家那任性妄为的丫头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这两个人之间隔着恩怨情仇,是怎么在一起的呢?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我问。
“我本修的无情道,师傅算出情劫,不许我和天青在一起,天青不知道顾忌着什么也不肯……”白青莲不自觉地转着手里的杯子,专心思索着,顿了顿又道:“我们一直被方式微追杀,上次武林大会后,方式微留在霄琅教里的人现出了马脚,我只剩半口气,天青那时折了回来,救了我,更救下了霄琅教一派。”
他没什么表情地陈述,眼里的光暗了灭灭了又暗,像是星光一样亮,烛火一样脆弱,风一吹就要散似的,我从未想过如此寡言的一个人,他无意识间的言语会这么多。言语虽少,可他转着杯子的手指,有意无意牵连的眉梢,抬起的眼角,连带呼吸的骤然一停,都成了千言万语,散在在沉默而燥热的暑气里。
“霄琅教长老和天青不知说了什么,长老准了,我霄琅教,本就是允许弟子成婚的。”他看我一眼,一直转着杯子的手停了。
我忽然生出逗弄他的心思来,啧了一声,懒懒道:“所以说你该换个方式喊我了,柏水是假名,名字天真,好了以后要喊大舅子,知道么?来,喊一个听听。”我笑盈盈地看过去,明白自己那心思玲珑剔透的妹妹怎会折在这种人手里了。
该,实在是该,一物降一物,白青莲这样纯真善良如光一样的人,的确是能吸引我妹妹的,在黑暗里待久的人,遇上这般刺目的阳光了,是会沉迷其中难以自拔的。
你既然骗他,就该让谎话没什么纰漏可言。我想,唯恐那丫头被这耀眼光明灼瞎了。
白青莲张了张口,像是不知道如何去喊,顿了顿后有些木讷地张了口,喊:“……大舅子。”
“嗯。”我笑着应下了,拍拍人肩膀,嘱咐道:“你都说天青救了你,那你这条命就是欠着她的,以后你若是不爱她,或是发生别的什么事了,也该对她仁慈些,你要念着她救你一命这情分,可好?”
“好。”他不多说什么,留一字让我安心,白青莲应下的事,是不会反悔的,很好,很好,我想,指指楼上,跟人示意我要上去,又说他不便跟着,让他在楼下等我,白青莲说了句好,应下了。
“那一身杏红衣衫的女子身体柔若无骨,脖子向后退又猛地低头,竟是一口咬住那匕首,那方式微……”我上楼时说书人还在谈论那旧事,楼下人来人往,白青莲白衣银冠,坐在黑压压的人群里,与这世俗格格不入,像是误入尘世的神祗。
他浑然不觉。
我抬头便见一把熟悉的伞,这听雪楼的装饰还是未换,还是挂着同三年前一样的伞,我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那红底白梅的伞,无辜的白梅照旧被连累成妖冶模样,而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尘,削弱了那份艳色。
推开门,照旧是微微浓烈的酒气和若有若无的流青香味,懒懒倚在榻上的人抬头,介于桃花眼和丹凤眼之间的眼形,眼尾上挑,带着墨色山水的韵味,手里趴着一只黑猫,黑猫懒懒看了我一眼,金色的眸瞳眯着,写着生人勿进几个字,任性地爬到主人肩膀上,高高在上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