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博去吗?”
“他当然也去。”
杨杰自顾自地扣着胸领的纽扣说。罗曼神情有异地打量他,眼部隐匿着不信任的电光。他没有觉察她的变异,不过,他纵使觉察了,也未必猜得出她变异的意思。他和我们大家打了声招呼,回医院去了。
这会儿饺子煮熟了,黎文一改他刚才的饮食准则,首先吃起来。刘崖拿起筷子,似觉有什么问题,仔细研究手中的筷子。
“这是一种什么筷子?”他问。
“仿象牙筷子,我今天刚买的。”姨妈说。
“这种材质放进消毒柜,会不会有事啊?”他疑问。
“还滑不溜湫的,真难使。”罗澜接口说。
黎文建议说,不明质料制的东西,最好不要买。筷子还是木筷竹筷的好,用着安全。姨妈马上接受意见,让小芹把筷子都换了,餐具柜里的全是竹筷。换好了筷子,大家才放心地下箸。
罗曼把身子坐回我旁侧的椅子里,面目渐渐布满云霾。其后,整个上午和中午,她都脸色发灰,坐在那里不跟任何人搭话。
想来也真奇怪,近一阵来,我发觉她总爱疑神疑鬼。她偷看杨杰的手机短信,盘查他的抽屉,没有一刻不在窥伺他,没有一刻不在查究他。有时,她一连几分钟一字不说,两眼不动窝地斜瞟杨杰的后脑勺,好像她察知到了什么。我留意了很久,她的神态里有许多反常的地方,非常不正常。实在说来,她的样子并不适合她,我隐隐约约感到有点不对劲,总之是一种怪谬的感觉。
午后,罗曼接听了一个电话,又打了几次手机,都没通。她心情突变,板着脸坐在她惯坐的沙发里,像一尊蜡制的人像,凝然不动。黎文见她一副黑黑沉沉的样子,不知就里。
“怎么回事?”他问。“你给谁打电话。”
她翻了一下眼皮,眼睛无神地转过来。
“刚才赵博来电话,说他的导师给他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系有关美国弗吉尼亚州的一个病例资料,让杨杰过去看看。可我打他的手机,一直都关机。”
“姐夫不是在开会吗?”
“开会?”一点怫然不悦从她颜上一掠而过。
秋晚迟暮之时,杨杰还家,是和罗萍一同回来的。罗曼正在卫生间里洗手,杨杰穿过客厅,欲进卧房之际,她从卫生间奔出来,拦住他。
“赵博下午打电话找你。”她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说。
杨杰瞳人里刹那间闪现出一些迟疑的表情。
“知道了,”他故作镇定说。“我刚从他那儿回来。”
“你刚从他那儿回来?”
“嗯,他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他也给我打了。”
她心生疑意,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他说有一份美国的病例资料让你看,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这个病例是美国佛罗里达州的,对你们有用吗?”
“很有用。”
他装出就此了事的样子。由于他不知道,而又装得很知道,她已然明白他十成十是在瞎扯。但她一反常态,容忍了这个戏景。
“晚饭准备好了,换了衣服出来吃饭吧!”她行若无事地说。
杨杰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回房。她掉回眼睛,看见罗萍,遂拉她至一旁。罗萍惶惶惑惑地望着罗曼,腮帮红得像蕃茄。
“你今天在医院,见着你姐夫了吗?”罗曼问她。
“……我没留意……”她用意义不明的窘态嗫嗫嚅嚅地答话。
“你们不是一块回来的吗?”
“没有——我们是在公交车上碰到的。”
解释者避开她的目光,面颊绯红的颜色直蔓延到她的颈项。罗曼的视线在她丰艳的面庞滑过去,以期从她脸上那种特怪的蕃茄红色里探出一个名堂。多亏小杨阳跑过来,把她拉走了。
翌日,是星期天。杨杰用过早饭,欲要出门。他迈着大步行至门口,罗曼把小杨阳撂在一旁,一阵风似的窜过去,堵在他身前。
“你上哪儿去?”她盘问。
“我有事,出去一下。”
“该不是又回医院吧?”她冷讥热嘲说。“你们医院就那么离不开你?双休日也不得消停?”
他不悦地睃了她一眼。
“你什么意思?——我没说我回医院,即便我回医院,你也不用这样怪里怪气的。我虽然职务不高,但还有事情可做。”
她才想说什么,正逢其际,他手机短信铃声响了。他掏出来草草溜了一眼,又匆匆放回西服内袋里。
“让我看看你的手机,”罗曼说。“你在我面前藏起来干什么?”
“什么藏起来,你别说蠢话了。”他这样回答她的话。
“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你以前不是这样遮遮掩掩的。”
“什么遮遮掩掩,你想到哪儿去了?”
“那你说,谁给你发的短信?”
“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爱捕风捉影。”
“你回答我的话!不要东扯葫芦西扯瓢的!”
他虽被问住了,但并未给她吓倒。“行了,”他说。“是赵博发来的,让我上他那儿一趟——研究手术上的课题,这个手术我们是第一次做。”
“你们昨天不是研究过了吗?研究得废寝忘食的,中饭也没回来吃。”她一语双关地说。
“这台手术,光靠吃饺子是做不出来的。”他坚持说。“我们还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你别浪费我的时间了,赵博约集两同事等我,我答应过去,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就必须露面,不能失约。”
他的回答她极不满意,但一动念,放行了他。她有意捕获他的目光,但他没有与她相视。从他相当奇诡的做法来看,确然像是耍花招,她没有动火,可以说是相当大度了。
杨杰行色匆匆出去后,罗曼静坐发了一顿愁。接后,没有跟任何人交代一声,便换了一件外套,也急步出门。而且,她这一去就是长长的一整天,天色近晚时,才面带愠色,拖着沉甸甸的两腿回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