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来了,大地披上青青茁茁的新装。无处不是风日晴和、花树苞盛的景致,空气甜得醉人,香得熏心。
朗煦而又有些凉爽的季候,正是旅游的大好季节。翡翠苑有一半的住户都外出旅游了,姨父姨妈亦参团赴云南丽江,行程十一天。
月初,罗澜业已起行出差。她此行确系公干,回总部述职。她一季度做成多宗交易,成绩斐然。这些天来,我几乎不怎么跟俞先生见面。既然俞先生知道了我的蠢事儿,我想我不好表现得对他热心过度,故而也就不适宜有事没事都往他的宅第跑了。
然而,他是我一时一刻也不能不牵挂的人,这是一种不可撼动的感情——一种自然之爱——他是我的命运星宿,他身上压倒一切的,是他那高尚的心中蕴藏的宝贵品质。我对他精神的肯定,被他精神的感动,都引使我以一种无法遏止的敬慕去爱戴他。他不凡的经历,对我有一种可堪回味的、永久性的魅力,越体味越有味道。我对他日夜思慕不已,他甚至引出了我这么一种情感,我觉得不能见到他的生活完全是浪费光阴,他好像是我的空气、我的食粮、我的药石。每天看到他成了我不可缺少的需要——当然,我只是偷偷地在远处瞻上一眼,并未影响他的生活。
初夏之夜,是最美好、最可爱的,寂谧的街道空气清芬,遭周的景物被深色和浅色的夜纱蒙盖着,呈现出一种迷人的图景。在讲学归来,我时常会从夜校徒步还家。沿途经过三个公交车站,我认为不是很近,也不算很远。晚露未降,这样走一走,正好可以舒活一下筋骨。我不喜欢刻意健身,但我喜爱独步,独步我觉得有自由感,很适合我。
我信步回至翡翠苑,已是十一点钟了。在路过一行花枝绿篱的时候,我隐然瞥见两个幽秘的身影,在路亭二十步外一棵桂花树的低枝后面。我立定脚步,心间隐随着一点可怪。这天夜里月色明丽,月光洒在桂花树上,透过密密丛丛的夏叶的腋隙,我认出那是杨杰和罗萍的身形。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夜都这么深了,他们俩人还在外头干什么?我走近两步,想穿过蓝幽幽的夜色瞅个明白。
他们在低语,声音很小,模糊难辨。我正犯糊涂的时候,老远觑见杨杰伸出手去抚摸罗萍的头发——更为轻率的是,他竟拥抱了她!这一奇景如同在大白天目睹一样扎眼。我的视觉神经被震赅了,傻里巴叽地立在那里,惊惧得透不过气来。
他俩就那样呆了数分钟。我四下环顾,没有邻舍观瞻他们,我也未被他们发见。两个保安从草坪那头巡逻过来,我不想把他们引到亭荫这边来,便三步并作两步进楼了。
我用钥匙插入锁眼,踮足走进屋。小芹和杨阳都睡了,罗曼抱着羽垫看电视。她闷坐在沙发中,还是那副蔫困的羸态,好似十夜未睡。
“麦莲,回来了?”她精神颓废地说。
“嗳。”我答。
“几点了?”
“十一点。”
她回脑瞟了一下门厅。
“杨杰和罗萍怎么还不回来?”
“他们上哪去了?”
“下午有一个手术,说晚点回。”
“哦。”
“怪了,七个小时,手术还没做完?——我打电话问问罗萍。”
语音未落,罗萍归回。与我推想的不一样,他俩不是一齐进门的。
“怎么这么晚?”罗曼问罗萍。
我忐忑不安地望一眼罗萍。一团掩盖得很不好的胭红飞上她的腮颊,她看上去极不自然。
“手术刚做完。”她说,声韵里有一种短暂的戒备之感。
“做得怎么样?”
“很成功。”
“你姐夫怎么还没回来?”
“他和赵博一块走的,应该快回来了吧。”
她显得有些虚怯,语气也不够肯定。不过她所言非假,这时节,杨杰大大方方的推门进来。他看见我们三个都在厅里,有几分讶异。
“你们怎么都没睡?”他问我们。
“我不是在等你吗?”罗曼说。“麦莲和罗萍也是刚到家。”
他向我短短的一瞥,点了一下头:
“哦。”
我以为他会一脸窘色,没想到他露出正相反的神态。他不动声色,说他不露半点形迹也可以。罗曼取过摇控器,关掉电视。
“今天累得够戗吧?”她立起身,舒舒腰。“快洗洗,去睡吧!”她碰碰丈夫的肘部,与他一起回室就寝。
“我们也睡吧。”罗萍指尖在我身后轻轻地一触。“麦莲,你先洗。”
“好的。”
待我一躺下床,便忍不住复忆方才发生的奇事。他们为何那般做呢?就算我的思维求异性再多么开阔,也不得其解,它的性质不可解释。而况,他俩的私情没有任何前兆,我肯定其他人也知之不多。我往回追溯,他俩以前并没有什么暖昧不清的行迹。这是一桩至少得伤半天脑筋的重大发见,纵使今后还有多么奇突走样的事儿,可能也不如这一次。
尤其是罗萍让我奇讶不已。我没想到她的性格这样有研究价值,在婉顺文气的表象下,操行与性情如此不相符。她受过良好教育,出言吐语没有过一个不洁的字眼,节操却违背道德基准,因为此举不管理由如何,都是错误的。话说回来,任何人都有可以加以研析的一面,为什么她就不能有呢?——不过她胆子极小,难道这中间有误会?我的判断力堕入五里雾中,心渊亦是一片大雾,我决定把这片大雾搞搞清楚。
由于头脑里装有这么个怪想,次晨,我决意留心察究这两个人。可是没有成功。罗萍起了个大早,她自己做了早饭,吃完就直接上班去了。我一点收获也没有。不过,这个损失,午间就得到了补偿。午餐大家都在,黎文和赵博也同席。纵然少了三位,但气氛依然很好。唯有罗曼一脸沉凝,她怏怏不乐地把一只杯子举到唇边,并不喝它。有什么使她不高兴吗?昨夜的思疑又倏地掠过我的心头——难道她也察觉出了些什么?
我边想边扭过头去。与罗曼刚生过一场大病似的倦色不同,罗萍的脸盘儿灿若桃花,艳如朝霞,她的明眸仿若春季的天空,清纯无染而又充满诗意。
“曼姐,”黎文的话声唤醒了我。“你今天怎么六神无主的,”他说。“脸色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