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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假话盖在空话的上面(2 / 2)

“全部免费,只要报上我的名字就得了。在冯氏集团员工面前,我的名字比现金还管用。”他豪气顿生,对罗澜说:“你若是喜欢,明天我就带你去跑马场——我教你骑马。”

“你真的会骑马吗?”罗澜大献其媚地说。

“骑马有什么!你该看一看,我新近购买的那匹苏格兰骏马——对了,你们见过活生生的马吗?”

“我们连动物园都没去过,哪里见过活生生的马?”黎文以他固有的方式讽谕道。

“那就没办法了,恐怕讲上老半天,你们也不会明白。一匹纯种良马的价格,完全抵得上一部好车的价格。就好像一条名犬,完全顶得上一辆名车——讲到狗,我有一条大麦町犬,在北京买的,价格相当于一辆富康车,听起话来,跟人似的——”讲到半中间,他又耽了一下。“你们养的是哪个品种的狗?”

“我们这种家境,哪儿养得起那些猫猫狗狗啊?”黎文又揶揄了一句。

“你们的生活太没趣味了!”他大摇其头,语气豪横的宣讲。“你们要改变一下你们的生活态度。应该及时享受生活所给予的一切,这就是我的人生哲学——你们看我这番话说得对不对?”

“对。”黎文说。“可我们是普通百姓,哪能跟你们这些巨富比?像你们这些社会名流,定然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吧?”

发言者还未张嘴,我们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早吃腻了!”他夸称。“现在由我看来,燕窝就如白粥,鱼翅就如粉丝,平淡无奇——你们该不会没吃过吧?”

“听过没吃过。”

“回头我给你们一张贵宾卡,你们到皇都大酒店吃一回。”

“像你这种无忧无虑、优哉游哉的神仙生活,恐怕很少有人能享受得到。”

“这倒是实话,我从来没发愁过。”

“不知怎么搞的,你让我想起了一句名言。”

“什么名言?”

“苏格拉底说的一句名言:痛苦的人,快乐的猪。”

这句引喻说得格外的大胆,举座皆暗吃一惊,担心黎文的玩笑开得太过火。大大出人意料,冯奇没有一丁点的介怀。

“我正好是属猪的!”他这样嚷讲,跟着自己便爆发出一阵嘻哈大笑来。

这句废话更是蠢笨,几可凸显这个人的智识。这怪罕至极的、喜剧性的一幕,使我们大家都震愕了五六秒钟。剩下的时间里,冯奇又口水飞溅,侃了一大卡车的话,我们前边听到的,只能算是楔子。他给人的印象是话多得要命,而且言之无物,除了空言虚夸种种藻饰的富华外,满口是云里雾里的大话。小芹听得几乎要打起呵欠来。我和罗萍不插一言。姨妈的额纹越皱越深,她早听饱了,出于礼节才不形之于色。但是罗澜听得有滋有味,她的肢体语言随时都在表示她在听,而且暗赏他的浮谈,她把他目为比在座的人都高出一等。结果,夜饭一个钟头,他就叽哩呱啦地讲了一个钟头,他成功地使大家都了解了他。

临走前,他大模大样地抬腕看手上的金表。姨妈深怕他又有一段话要讲,赶紧让罗澜送他出去。我们集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罗澜回来,话题自然是今晚这位出色的、妙趣横生的活宝。

“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抛开他贼头贼脑的相貌不说,我有生以来未见过这样夸夸其谈的人,好像只有他聪明似的,真受不了他。”黎文说。

“他不厌其详地列举,你们讲,他说得那么热闹,都是真的吗?”杨杰问。

“他的假话盖在空话的上面,信他一半都多了。”黎文说。

“我也这么认为。”赵博说。“他轻诺滥许,不吹牛,仿佛很难受似的。”

“吹牛不犯法,所以他就毫无顾忌了。”

“谁叫你跟他胡扯乱扯,刚才信口开河,我们差点被你搞得下不了台。”罗曼说。

“我实在看不惯他那得意忘形的派头。不过,他的理解力这么差劲——我敢肯定他的高考作文是0分——同时交友态度又这样好,奇特的混合。”

“你如何总结出他交友态度好的?”杨杰问。

“他信口雌黄,所以不反对我口不择言。有些人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没有这种毛病——说来说去,你们怎么评价他?”

“还是少谈为妙。”赵博回答。

“他最大的缺点是无事可为,”姨父说。“这种一味玩乐的富家公子,我们和他这么熟就够了,不可深交。”

“我也想啊,”姨妈说,“你女儿肯吗?”

说了一刻钟闲话,罗澜春风满面地回还。她哼着小调,步态轻捷,闪亮的眸子熠熠生辉。姨妈喊住了她。

“你到底搞什么把戏?”她当着一屋子人的面问罗澜。

“什么把戏?——你们在说什么?”

“少来这套。我问你,你强行带这个人回来是什么意思?”

罗澜浅浅一笑。她的眼光倔犟、狡黠。我对她知之甚深,晓得她会借由这桩事,道出自己的真意。

“意思就是——目前我们正在交往。”

“我都不知道你在搞什么。”姨妈说道。“你们正在交往?——那俞先生呢?”

“我和俞伯年不可能的。”

“为什么?”

“很简单,我不喜欢他。”

“你是不是脑筋出问题了?俞先生这么好的人,你都不好好珍惜?——你脑子进水了?短路了?”

罗澜鼻孔间穿过一声讥怜的舌根鼻音,讪笑道:

“珍惜?——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

“得了!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你不要做个背信之人——我们讲好的,你会认真考虑俞先生。才两天罢了,你就变挂啦?”

“我不想浪费时间。我干脆对你们说吧,冯奇向我求婚,我已经答应他了。”

“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姨父说。“他那个人,游手好闲,你了解他多少?”

“对,”罗曼也规劝说。“别听信他的许诺。”

“不是吧?——这么快就成立了一个委员会?你们不用多说了,我决定的事,谁也左右不了。开头,我也听过一些有关他的风言风语。后头证实,纯属子虚乌有。他向我求婚的时候态度很诚恳,他说会尽快跟他父母表明我们的事。”

“眼下他说什么不可以?”姨妈说。“一个家资巨亿的花花公子,怎么可能对你真心呢?这么显浅的道理你都不明白?”

这番训谕实在多余,罗澜变得严肃起来。

“别费口舌了,”她口气坚决说。“我的人生我自己判断,自己负责,不用别人批准。”

“每个人做事都是有原因的,”姨妈点穿她。“他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跟他交往,是因为喜欢他吗?你是我生的,我还不了解你吗?常言道:浮萍不稳根,浮财不富人。你不要被虚浮的荣华迷惑了。”

“我不是未谙世事的小孩,谁是什么人,谁又是什么人,我可以区划出来。”

“你总是想得到你得不到的东西。做人要本本份份,每个人都有他的地位和位置,——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了。”

“不试过又怎么知道没有结果呢?成功绝不是靠等来的。当前的哲学是: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做了失败总比不做的好。”

“你为什么这么任性?——为什么非要坚持不可能的事呢?”

“我是任性,可我坦白。”罗澜公开辩道。“我不想过你和爸爸这样的生活,这不是我的人生。我把我的自豪感看得比男女俗事更重要,我不能降低我的尺标——生活给了我机遇,我要改变一下我的生存环境,生存是违法的吗?你们到底反对我什么?”

“凡事要想想后果。”母亲苦口婆心地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你想那样吗?”

“到那天再说吧!”女儿固执地反驳。“人活得像个斗士才有意义,我管不了那么许多。”

言罢,她不再与我们多话,凛然开步离厅。

“真是说得口都干了!”姨妈说道。“明知是一堵墙,也要撞上去。”

我端立不语,失望直透进我的灵魂。罗澜业已声明,她要与冯奇交往。这样一来。她与俞先生就没有必要见面了。应该说明一下,生活中的事情素来没有什么标准答案,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各有各的生存之道,我不想从负面去看她。但是,从本心说,她这个人对谁都是半心半意。她的婚姻期待值很高。更进一步我要说,她的唯我主义淹没她的爱情观,早已异化了爱情的含义,变质得非常实际。她执着名利得失,她的宏愿是她人生的终极目标。

她常常挂在嘴边的老话题是:当今财富代表什么?对此,她三句话不离金钱。她对金钱的概念很强,却没有正确对待财富的心态。不用说,这种心理走向她由来已久。一个不把金钱和人生价值分开来的人,决不能懂得,披着醒目外衣的,不一定就尊贵。可以武断地讲,她是个实利主义者,不会相信超然于金钱之外的任何情谊——殊不知,那才是最可珍贵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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