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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摞废纸,造就一代巨贾(1 / 2)

彩云同义成结婚后,为他添了一儿一女,加上厚德,每天侍弄三个孩子,实在累人。于是,请了位塾师教儿女们读书,请了两个丫环料理家务,她腾出手经营生意。随之,不满足于几爿店面里转来转去当内老板,一心跑遍五湖三江。年前,她就向丈夫要求:“开春运货到襄阳,让我押送。一是帮你的忙,二来,小时候总听到有关这古城的故事和诗句,心里向往得不得了,这次顺便开开眼界。”看义成沉吟不语,她烦躁了,说:“街上人都称我‘内老板’,未必这点主作不了?”见妻子生气了,义成想想,管事先生肖聘源跟随自己近二十年,为人精明,处世极有分寸,有他一路照应,让她出外散散心也好,点头答应了。只吩咐船丁多带火器小心防范,连彩云也塞给一支德国造“鸡爪子”,香蕉大小,很精致,只是,扣一次,得掰开再上子弹,算是心理安慰。又加派得力小厮于四喜听候使唤。

自进入咸丰末叶,太平天国同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等在江苏、安徽、江西、湖北反复展开拉锯战,兵匪猖獗,商船常遭抢劫,各商号运输货物自备武器,以防不测。义成托潘家骥从英国买了十多杆滑膛枪,打造一批砍刀,武装起自家船丁。真是“钱无白用,功无枉费”,好几次,正是船丁朝天开枪吓退妄图放抢的蟊贼和满清残兵败将,保住商号货物。

临起碇前,义成又送到小新码头,反复叮嘱妻子应注意事项。彩云烦他嗦,嗔道:“你这样子好像我是发配古宁塔充军,只怕回不了一般!他们来来往往多年没见出什么大事,我未必比他们还不如?”他摇头笑笑,将肖聘源叫到一边,拜托务必尽心照料彩云,肖聘源拍胸保证夫人万无一失,义成这才下令开船。

阳春三月,沿途的景色格外秀美。汉江水如同竹叶青酒,泛出碧绿;两岸的花儿红得像燃烧的火焰。河网密布,时有渔船撒网打鱼,傍岸浅水处,有人莳弄葱翠色新秧苗。树丛映掩着茅屋瓦舍,从树梢缭绕起淡紫色炊烟,隐隐传来鸡鸣犬吠……

所有一切,教长久居住喧嚣闹市中的彩云仿佛行走在山荫道中,妙不可言,想起许多美丽的诗句。渐渐地,两只船驶入渺无人烟的荒野,水深处,扯起帆篷看风使舵,水浅处,用竹篙撑着河底前进,有时需得水手涉水推行或用纤绳背负着拉动。

这天临近傍晚,水域蓦地宽阔起来,放眼望去,像是无边的后湖,又如同站在龙王庙看武昌,对岸只在隐约间。船夫报告饭菜已做好,肖聘源说:“到了唐白河河口,先不忙吃饭,下去几个人使劲推船,赶紧过了这片滩头就好了!”彩云问道:“肖先生,这是什么讲究?”肖管家指着左近岸边齐人高的苇丛,解释:“夫人,你看,这里尽是隔年芦苇,最好隐蔽盗匪,稍不留意,就遭他们袭击。所以,一定得加速闯过去!”肖聘源话没落音,苇丛里有响箭射到半空,如鸽哨般“呜――”地嘶叫着,将他俩惊得面面相觑。忽然,苇丛里,有人亮起嗓子发话了:“哪道而来?”肖管事打起精神答道:“来道而来!”

那人又问:“哪道而去?”

肖管事抿抿嘴,应付:“去道而去!”

“船装何物?”

“尽是卷子!”

答完最后一句,肖管事默默向彩云点下头,勉强笑笑,表示事情不大,就要过滩。他久历江湖,此前,正是运用这些黑道切口,应对如流,一次又一次闯关过隘,完成东翁托付的任务。这回因有夫人随同,事关重大,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刚才竟显得有些紧张。无声地安慰过彩云,他装作若无其事向水下推船的人打起号子:“快哟,快哟,呵呵呵――”暗示人们使劲加速闯滩。

然而,又一支响箭射向空中,随着嘶叫长鸣,一只鸭壳轻舟分开苇子,荡出港汊。小船上昂然站立三条大汉,一律头系白包帕,身穿白领褂,光起膀子拿把大砍刀。船头长络腮胡子的汉子喝道:“停船!你们是干什么的?”肖管事赶紧回答:“当家的,我们是商船,每年的‘买路钱’都缴过……”他思忖,要是大股绺子,应该知道义成招牌,要不知道义成,就只算小蟊贼,可以开火闯滩。可是,络腮胡子听也不听,斥责道:“莫装佯,你们肯定是给襄阳狗官运送军械粮草!快停船,不然,要你们一船人都成‘筛子窝’!”彩云常听商船应付盗匪的故事,瞧小船上只三个人,悄悄对身旁船丁下令:“操家伙!”说时,自家也要掏“鸡爪子”手枪。肖管家赶紧大声呼喊:“好,停船,请当家的上船说话!”示意大伙不可轻举妄动。就在这刻,苇丛里划出二三十条称为“翘头龙”的木船,每只船上载了十条汉子,人人手里端着火枪,有的还半跪式瞄准着,呈半圆形包围了两只大货船。

鸭壳轻舟箭一样驶拢彩云的货船,船头大汉一个“大鹏展翅”凌空腾起,旋即落在货船上了。指着彩云问:“刚才是你这婆娘吩咐‘操家伙’吧?”

“当家的,我们是商船,这是我家内老板,她要大伙收家伙,你听错了吧?”

“听错了?就算我耳朵背,眼睛未必也瞎了?明明瞧她掏出手枪了,手枪呢?”

“嘿,管事的说得不错,我是要收家伙。瞧,这鸡爪子多小巧,我不揣在怀里了?”说时,彩云掏出手枪丢给对方,大汉手腕一悠,接住枪,掂掂,打量着,笑笑:“能有这稀罕家什,会是普通商家?肯定为襄阳府运送军械和物资的!”

“当家的,你看这两船货全是茶叶、油烛和红糖,客家订的,最多值得一千两银子,再说,买路钱我们从来没少过……”

“老先生,收买路钱的那伙人被爷们赶跑了,要交,你得重新交呢,钱呢?”

“……”

“当家的,因为送货,我们没带多少钱,你看,是不是写张欠条,派人回去拿……”

“小娘子,你想用张废纸哄哄就过关?留下货物给我滚!爷们不知道拿去换钱?”

“当家的,我不是骗你,是担心到期交不了货,失去信誉,再说,你拿去变卖,肯定卖不出原价,还不如我们按原价给钱……”

“想得周全,给我把船撑进港汊,先押起。内老板,你派人回去拿钱来赎取!”

彩云进舱写了封信,指派于四喜带上信,火速回汉口取钱,随后,他们被黑布条蒙上眼睛,带到苇丛深处。当黑布条解开,彩云发觉自己关在一间茅草屋内。肖管事一行押在隔壁房里,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呢。

再说,义成得知货船被扣,心急如焚,心里埋怨彩云任性,硬要随船外出,又埋怨她不该答应拿钱赎货,想着想着,不觉说出口:“货抢了就算了,说什么拿钱去赎?”于四喜只二十来岁,很精明,猜测道:“夫人肯定施的缓兵之计,拖时间让老板报案缉贼……”

“人都扣在人家手里,报案不是想他们死?留得青山在,还愁没柴烧?给!”

“老板,我马上带上银票赶去……”四喜说了半句,又加上:“还找个人陪我!”

“就你陪我行了!”

“老板,怎么你亲自……万一他们不讲信用呢?”

“四喜,不是我不相信你,这条路得打通呀,只有我亲自去谈妥才行。”

潘家骥得知妹子被绑票,义成又要送肉上砧板,建议让自己去,留个后手棋。义成笑着否决了:“你一介书生,只懂洋派,能解决什么?”最后,倒是托舅兄雇得一条英国火轮赶往襄樊。火轮一则快,另则沿途兵勇和小股盗贼不敢惹。

小火轮全速行驶两天两夜,第三日清早赶到出事的苇荡,瞅着一片茫茫薄雾和无际的枯苇,但见几只惊醒的野鸭扑楞翅膀冲天飞出,义成惶惑间,有响箭射上半空,随即,苇丛中传出问话:“是不是义成商号老板来了?”四喜回答:“是的,是的,我们送钱来了!”话声刚落,苇丛分开处荡出一只小船,来人虽只三个,颇显声威,指挥小火轮驶进港汊,而后,只许他俩登上小船,蒙起眼睛,划向深处。

一路上,义成两眼一抹黑,颠颠簸簸,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听人摆布,及至听到站住命令,眼罩解开,好半天才看清,面前几座小茅屋均由持刀枪汉子守卫着。门前有名守卫对押送义成、四喜的三个同伙讲:“大当家的和老板娘在屋里睡着,还没起床呢!”

这时,一个身披斗篷、腰配宝剑的英俊汉子开门嗔道:“我几时睡过懒床?”

昨夜,彩云正搬着指头掐算四喜走了多长时间,听外边齐声打招呼:“大当家回了!”接着,七嘴八舌报告截获货船经过。随后有人问:“真是义成商号老板娘吗?听说是汉正街上的活娘娘,长得美极了呢!”门外一迭声应道:“的确漂亮!”随即,门“呀”地一声开了,当门站个俊俏汉子,眯起眼打量彩云半晌,笑道:“真是天仙样人儿呢!”说着,进了屋。彩云慌乱了,边退边问:“你想干什么,我不是已派人回汉口取赎金了?”

“赎金我不要,我只要人!”

彩云见来人不怀好意,抓起桌上花瓶举起,警告道:“再走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人竟然毫不理会,调笑道:“你同我睡过多少回啊!”说时,返身关上门……

义成虽不知道隔夜事儿,眼前情景让他和四喜不由一震,你望我,我望你,雷打一般发呆。偏这时,彩云跟在汉子后面迎出来,招手说:“进来坐呀,坐客一盅茶,站客难打发!”汉子见义成愣起,伸手拉他进房,关了门,亲手沏上一杯茶,说:“我们睡晚了,才起床呢!”这句话竟引动彩云讲起昨夜经历。听到彩云讲到要以死相拼,义成露出欣慰,可是……

“我正要掷出花瓶,他拔了发髻上玉簪,披散头发,笑着问我,彩云姐,你看我是谁?我仔细打量,不是小莲妹子吗?长长吁口气,怪道进门看着眼熟,就是黑了点,当时我的眼泪啊,刷刷流出来了!”彩云刚讲到这里,小莲已然摇散长发,笑道:“义成哥,你看我还是当年那个大当家么?”这问话,教义成仿佛从梦中惊醒,欣慰而慌忙地答道:

“没变,一点没变,彩云说得对,就是黑了点。唉,你不知道,听说官兵袭击了岱家山,我们一家不知多担心啊,岳父临终前还叨念,不知小莲如今在哪儿……”

这回忆,让戏弄他的两个女人黯然神伤,不过,在其后的欢庆宴会上,全是互诉阔别,久别重逢的欢喜场面。

小莲告诉,她借助遮天罗幕逃脱清兵追杀后,来到鄂西北联络张献忠后裔发展白莲教,已有会众数万人,前不久,她去了趟南京,昨天刚回。

“义成哥,你个大老爷们坐在家里享福,要我彩云姐四处奔波,太不像话了吧?”

“你问她,是我要她跑路,还是她找罪受!”

“不是我硬要来,哪里碰得着小莲嘛!”

“真不怪我哥呢,不然,我是绝不依的!义成哥,你们回去时索性带两船桐油,南京一带,太平军同清妖打了好几年,沿江船只损坏不少,可缺这东西呢!”

经陈小莲提醒,义成回汉口真带上两船郧阳保康产的桐油,发了笔可观的利市。

货船被劫又化险为夷一事,尽管义成嘱咐再三,还是传得满汉正街沸沸扬扬,并且,出现多种版本的故事,有一条是一致的,说他收购盗匪两船赃物发了大财。

不知是缺乏证据,没人告官,还是官府认为荒诞不经,竟没追查。但是,找上门便宜“卖栽货”的人多了起来。张富贵就是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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