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也没要到吃的,更别说乞讨到钱了,史长顺饿得浑身瘫软眼冒金花,觉着实在没有力气行走,便朝前面一个背风的墙角挣扎着走过去,到了那里头一侧愣,瘫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了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史长顺感到自己的身体在被什么东西摆弄着,接着便有一股似甘泉的液体先是滋润了他干裂的嘴唇,他贪婪地蠕动着嘴唇,用力把它吸进喉咙。接着,一小块东西不知怎么来到他的嘴边,一种天生的本能让他咀嚼起来,味道真的好极了:莫非我在参加一次重大的酒会,不可能啊,我这样穷困潦倒的人怎么会有人请呢?也许是在做梦吧。但是,潜意识告诉他这是真实存在的,甘甜的泉水和美味佳肴正涌入他饥渴的肠胃。
“你看,我说他没死吧,这回相信了吧。”
“真的,他正在吃我要的狗食。”
“要不是我从臭水沟里舀来水,他才不会醒呢,是我救了他。”
“行了,咱们争这些有什么用,反正他活了。”
“他真幸运,比昨天那个人强多啦。”
朦胧中的说话声像一支强心剂注入史长顺的体内,他不再相信那梦中的丰盛晚宴,即使是臭水、狗食,他也不能让生命终止。可是,这样的要求也没能得到满足,臭水不再滴入他的口内,狗食也停止了供应,但是,死神却把他送了回来,他的手颤动着,眼睛也眨动着,他的生命再次有延续下去的能量了。
史长顺慢慢地,也是艰难地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面黄肌瘦、充满稚气的孩子:紊乱的头发、脏兮兮的面孔,破烂的衣服。原来是两个孩子救了他,史长顺想爬起来却没有那个力气,他只能还躺在地上,说:“谢谢你们救了我。”
“谢什么,我们只是把捡来的狗食分一点而已。”一个小孩很老成的样子。
“招工了,一个月二块大洋,管吃管住,来去自由,快来啊,来晚了可就招够了。”
史长顺本想再说几句感谢的话,远处的喊声给了他力量,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趔趄地朝喊叫声奔去。
大声喊叫的是一个留着背头,身穿西装,脚蹬皮鞋,手拿香烟,面色红润的中年人。当史长顺来到跟前的时候,应招的人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挤进去,急切地问:“到哪儿干活,真像你说的有吃有住,还有钱赚?”
招工的斜眼瞟了史长顺一眼,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狡黠地说:“嗯,身板还行。老弟,看你这模样,混得不会好到哪儿去。怎么,还想挑肥拣瘦啊,这年头上哪儿找这好事,管吃又管住,每月还能往兜里揣钱,你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不愿意去啊,靠边点,看你走路都打晃的样,我还不想要呢。去,去,别耽误别人的财路。”
史长顺一想若是真去了那地方,吃住解决了,还能拿到钱,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再说每月二块大洋可不是小数目,那可是能买好几袋子双合盛的沙子面呢,要是一年下来还不成了富翁了。等赚够了钱,辞了活在这里盖栋房子该有多好啊。想及此他连忙换上笑脸,恭维地央求着:“这位大哥,您老别生气,一看您就是个大好人,您要是收了我就等于救了我一命,行行好算我一个吧。”
招工的看似犹豫了一下,不情愿地指着一张表格说:“好吧,看你怪可怜的,我就破例收了你。来,往这按个手印吧。”史长顺根本就认不出表格上到底写的什么字,再说也没心思去问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喜悦中稀里糊涂地把大拇指伸进印盒里,按照招工人指的地方用力按下去,而后抬起头,高兴地连连致谢:“谢谢、谢谢,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
看看太阳已经西斜了,秦福很快就把招到的工人聚集到一起,他先是让工人分别坐上了十几辆马车,然后就催着车老板启程了。
头顶的万里晴空,把曾经滋润的土地晒得现出一条条、一块块裂缝,好似千万只的蜘蛛织成的一面硕大无比的地网,路边的几棵树和无处不在的青草,在阳光下打着蔫,田野里的庄稼参差不齐,在饥渴中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路上,偶尔也能见到一两个行人,看他们急匆匆慌慌张张的样子,似乎害怕遇到劫道似的。
马车到城边时,回头望去,蓝天白云下,那座曾经给他们带来贫困的城市,变得像一块块大小不一、高低不等的积木组装起来的死城,只有扩散于半空中的黑烟,还在证明那里也有生命存在。正当他刻意去寻找这座城市,有没有他们值得留恋的地方,脑子里一片空白,无奈之中,用美好的愿望去勾勒即将迎来新生活的时候,招工的秦福却喊道:“我们去的地方可是非常保密的,为了安全起见,大家要蒙上双眼。”不容大家提出疑问,秦福已经把早已准备好的黑布条一条一条地发下去,并看着人们把眼睛蒙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马车是怎样行进的,反正人随着马车七上八下的,浑身的骨头都快被颠散了,也不知行了多少路,拐了多少弯,腿坐麻了,头也转晕了。
大约半天的时间,马车终于在人们的抱怨声和期待中停了下来,没等秦福吱声,布条早被人们解了下来。揉揉发疼、发涩、变得模糊的双眼,视线半天才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