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辉和祁涧刚一进屋,吴亮就把麻将桌支起来了,一块肮脏不堪的破毯子包着麻将,嘭的一声丢在桌面上,就像一个缠在襁褓里的死婴。
吴亮说,他妈的,有一个月没摸了,手发痒。他捡了个自以为比较舒适吉利的方位坐下来。
祁涧于小辉和宋云飞也围着桌子坐下,但吴亮突然问宋云飞,那事有着落了没有?
宋云飞说,我不是一直在等电话吗。
吴亮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等电话在麻将桌上等?这桌子上除了白皮红中,有电话吗?哪有不分轻重缓急的。
宋云飞死皮赖脸地笑笑,觉得挣钱的事果然比摸麻将重要,于是很无奈地走了。
祁涧对此感到莫名其妙,他一走,少了一条腿。这麻将还摸不摸了?
吴亮说,光摸麻将怎么行?该办的事不办,老是贪着玩。又不是小孩子,几十万块钱的事,开玩笑呢!
于小辉问,真的还是假的?
吴亮说,办成了就是真的,办不成就是假的,老板挣大钱,我们挣小钱。
祁涧说,好家伙,几十万块的买卖还是小钱?你别把我吓着了。
吴亮露出一口烟薰火烧的牙嘿嘿地笑,说不清是得意还是自嘲。
于小辉见吴亮情绪好,就想知道治阳委的结果怎么样了,问他,哎,那事有效果没有?
吴亮不忌讳,说,每天都去,效果不错,放进去很舒服,里面像一只绵软的小手那样给你抚弄,一会儿就起来了,很有效果。
祁涧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这是怎么了?几个月没见,都说黑话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于小辉怕说多了不好,就说,三缺一,这麻将是摸不成了,吴亮你小子,非得把宋云飞支走了。
吴亮说,小手马上就来,别说是星期六,他每天晚上都来。
祁涧问,小手是谁?
于小辉说,就是老徐呗,徐青的新外号就叫小手。于小辉不明白吴亮跟着徐青鬼混才得了阳委,怎么现在还搅在一起?可能是臭味相投,他想。
徐青还没有来,祁涧无聊,就讲他在云南的事。他说有一次他去割胶。那片胶林离住地很远,他带了一把大砍刀,就像《红色娘子军》里老四拿的那把。他起得很早,天上还有好多星星,快到胶林的时候,听到山洼的竹林里啪啪地响,开始认为是风。后来觉得不对,他就拿着砍刀过去了。朦朦胧胧地他看到一头狗熊在那里打竹子,就跟武侠小说里的人练铁砂掌一样,碗口粗的竹子啪的一下就给它拦腰拍断了。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浑身发抖,不是骇怕,而是想着有可能吃上一顿熊肉了,那时。他们一年当中很少能吃到一顿肉,一想到肉就心里发慌。他悄悄绕到熊后面,拼着吃奶的劲,抡起砍刀对着熊头就劈下去了,那刀很锋利。胳膊粗的小树都能一刀斩断了,但砍刀落在熊头上的时候,他感觉就像砍在汽车轮胎上一样,忽地一下被弹起来了。
那头熊转过身来龇牙咧嘴地冲着他咆哮,他抡直砍刀对着它猛砍,就觉得一股股热乎乎的液体喷到他的脸上他知道那是熊血。他只管一刀一刀地往下砍,那头熊嗷嗷地吼,声音很凄厉最后终于被他砍死了,熊脑袋被砍成了个血葫芦。
他在林子里斩了一根藤条,拴了熊脖子就朝山下拉,但他死活也拖不动它,走过去细看,才发现狗熊的腿是被一只大铁夹夹住的,猎人把铁夹子用铁丝牢牢地拴在四周的竹子上,他顿时醒悟过来,被刚才的事吓瘫了,假如狗熊不中了铁夹子,躺在地上脑袋变成血葫芦的肯定是他,而不是狗熊。
他当时瘫在草地上,几乎连喘气的劲都没有了。熬到天亮,才把那铁夹从熊腿上卸下来,拖了狗熊回住地去。那头狗熊他们煮了两大锅,大家围在一起吃得满嘴流油,谁都没感到一丝一毫的腥味,只觉得是有生以来最美的一餐。
后来,猎人找下山来了,跟他们要熊胆和熊皮。他们根本不知道熊胆是什么玩艺儿,早不知甩到什么地方去了。猎人只把熊皮和熊掌拿走了。祁涧最后说,南方的熊掌上没什么东西,北方的熊常年在雪地里走,熊掌才值钱。
祁涧说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大家都不说话了,每个人都感到很热,电扇毕竟不如空调舒服。
徐青进门的时候。三个人额头上都在冒汗。祁涧说,你可来了,三缺一,早就等着你。
徐青进门之后的第一件事是脱衣服,浑身上下扒得精光,只留下一条三角裤衩。我他妈的,真舒服。他说,我建议你们都脱了。像我这佯。徐青的肚皮像怀了双胞眙。而胳膊腿却如同麻杆儿一般精瘦,这形象使于小辉和祁涧都感到惊讶和不可思议。
祁涧说。我的天,蜘蛛,你们看他像不像个蜘蛛。
于小辉说,要是皮肤黑一点就像非洲难民了?你怎么会这么怪模怪样的,穿着衣服一点也看不出来。
吴亮终于忍不住,说,哪有不穿衣服的,要是进来个女人怎么办?
徐青既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也不管别人说什么,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了,一礅礅地垒麻将,说,这就开干,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
于小辉坐在徐青的对面,座北朝南,与金鸾殿的方位相同,他选这个位子是想图个吉利,不致于输得一塌糊涂,他有时候迷信。
于小辉可能天生就不是打麻将的料,他偶尔打一次,但仍然是输,他甚至不知道徐青和吴亮给许多张麻将牌起子绰号,比如北风叫裤衩,红中叫锤子,东风叫男人,筒叫大饼,四筒叫板凳,六筒叫青蛙,七筒叫手枪,一万叫扁担,三条叫女人,七条叫王八等等。于小辉就是拿着这些有绰号的牌,一次一次地放炮,一把一把地掏钱的。
按规定谁放炮谁掏钱,自摸家家拿,所以用不着怀疑牌场上作鬼,何况都是朋友。虽然都是朋友,但总是有输的,现在于小辉就输了。
于小辉不是输光了才下场的,有一个熟人找吴亮,于小辉就让他上场。他妈的,打不过这帮孙子们,于小辉说,你上吧,我歇一歇。
我们都需要,是吗?
183。我们都需要,是吗?
常言说换手如换刀这哥儿们上场就自摸了一把。于小辉自叹不如。怀着沮丧的心情离开了招待所。
于小辉回到文化局,上楼的时候正遇到梁云下楼,于是他们就在楼梯上站住了。
梁云说。到哪儿去野跑了?我下午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人家说你根本没上班,我还以为你回嫂子那边去了,我都来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