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年轻时最擅剑道,随身法剑,早与心意相通。故而乱局之中,突见李次青父子被群妖胁走,他当机立断之下,便是掷出了法剑,化为饰物跟踪。
妖首自然不知,扬言秘阵天然独到,群魔易守难攻时,李次青发中剑簪,却越来越是清凉,与主人遥相感应。正凭了这一点感应,玄心正宗直扑妖魔中枢所在,一路奇快无比。金光更以宗主之尊,带伤亲率四将破壁而入,令群妖可战可退的优势丧失殆尽,成了不死不休的混战局面。
流云暗自动容,忍不住瞧一眼金光,见他微抬眼向上,看不出表情,但双手负后,右袖微有点颤抖,显是在暗忍着臂上伤痛。他不禁有了些慨然,一个念头突然冒起:“师父师娘弃剑退隐,玄心正宗元气大伤。他那时的宗主,想来比我这二十年艰难了百倍……”还未想完,自己反倒先是一愣,便抬手用力抹了把脸,移开思绪,继续去听李次青说话。
“那妖首手里犹自抱了我的爱女,突被敌袭,不及放手,单手与玄心四将之一的青龙护法游斗。我那女儿被他拥在怀里,也不挣扎,只向老朽所在方向投来一眼,再往双林所在处笑了一笑。那眼神……那眼神……老朽这女儿,自幼便喜典籍,于百家中最钦墨氏,言道墨氏尚义贵贤,义之所在,于死不辞。知非而为,同流合污,墨者之耻。是以那一眼看过来,老朽就知道……”
一边的青龙,不可闻地低叹一声,恍惚间,似又见到了那女子,眉宇间最后的绝决。只因那女子,便以那样的表情,猛地用力抱住妖首,直接撞上了他的剑尖。
他一直极是小心的,生恐误伤了她,所以妖魔虽是单手,却占了上风,狂妄地大笑不止。而周围,宗主右臂重伤,虽与三将牵制了大批妖魔高手,但普通弟子,都陷于势均力敌的苦战,虽有优势,最多惨胜一场而已。
他与这妖首的胜败,已关乎于全局,却是这女子,年才二八,除诗书之外,与同伴斗草为戏,乞巧为乐,未遇过妖魔,更未见过魔穴里如此惨痛种种的女子,用这种绝决得不让于玄心弟子殉道决心的举动,就这么将胜局,轻易地送入了他的手中,令那妖首死不瞑目,令他震动内疚不已。
他收不住剑,女子殷红的血,与妖物诡绿的鲜血流于一处,渲出大片的色彩,喷薄在阿鼻地狱般的杀场之上。
惨胜。
“早在破壁进来之前,玄心门人便救下了我和双林,而经文,却被小妖掳开,当成了人质。但李氏一脉,纵会被妖物暗算,却决计不会舍生畏死,有辱斯文。于是小女和妖首同归于尽后,而我的经文,向我道了一句‘孩儿不孝,但决不能屈从于妖人之手’,便是趁那小妖急着逃离分心之际,从容低头,于妖物刀刃上自刭而殒。呵呵,人生而为人,异于禽兽者,便是这一分气节,一分骨气。妖物何能,以凶残迫之,便可令我辈战栗服输,凭其驱使了么?笑话……”
厅中百余人一片沉寂,人人看着这八旬大儒,当众狂笑哽咽,也不知是谁先开始,便一个接一个地自座上起了身,往宏安方向深深三揖到地,那张学政叹道:“次青先生,学生虽在岳阳居官近十载,从先生学也有七年,这般血泪往事,竟是分毫不知,学生……学生当真是惭愧之至!”
李次青却摇头,将一直紧握手中的剑簪抽下,淡淡的金华,在这剑簪上流转,映得他拿着剑簪的手掌,都有了隐约的飘忽之感。他握住横置一边的藤杖,用力撑地,再度站起了身来。
“错!错!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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