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众人又退让出一个老者作诗,老头一脸严肃,一字一顿,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我一听,大倒胃口。这诗与刚才那首堪称姊妹篇,且不说词汇雷同,我数了一下,四行二十八个字,竟然有二十一个一模一样,倒真是难为了他,把这么多单词一个一个对调了顺序。老头义正词严的念完,道:“写得不好,还请各位方家斧正。”
刚才作诗的那人忙道:“崔老先生太可气了,您这诗一气呵成,气势雄浑,高过我辈何止一筹,我们还要您指点则个才是。”
“是啊,是啊,您太谦虚了。”
“好诗,果然是好诗。”
“什么时候我能写出这样的诗来,也不枉费十年寒窗苦读了。”
我听得一阵作呕,斜眼看去,只见座中一位中年书生,洒脱俊逸,清秀文雅,听了这些个好诗,只是一味冷笑。他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冲我点头微笑了一下,我也冲他点了点头。看来,这屋里苦苦煎熬的不止我一个人而已啊。
这帮人互相吹嘘了一番,把矛头顿准了父亲蔡冲,作诗的老头对蔡卞说:“久闻令公子闭门苦读,博通古今,恳请赋诗一首,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一直眯缝着眼睛的蔡卞笑道:“冲儿,你就作一首吧,在座的都是名家,你正好借此良机,向诸位前辈请教一二。”
蔡冲听了,慌慌张张站了起来,憋了半天,没说出半个字来。我靠,你们一个一个有备而来,却让我这个便宜老爹现场即兴发挥,欺人未免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去死吧。我站了起来,冲诸人行了一礼,道:“家父近日身体不适,这首诗,便由小子代作了吧。越礼之处,还望各位叔伯海涵。”
蔡冲这时候来本事了,大喝一声:“正飞不得放肆。”
我心头那个郁闷,你要是能做的出来,我才懒得跟这帮穷酸废话,总不能睁眼看着你丢人不是。
蔡卞道;“冲儿,你且坐下,这首诗,便由正飞替你代作。”
我见蔡冲灰头土脸坐下了,便站到中间,道:“献丑了。”抓起蔡卞面前的一个酒杯,一饮而尽,装出一副望天沉思的模样,众人自然以为我在哗众取宠,那个转会拍马屁的年轻人谄笑道:“昔年曹植七步作诗,今日蔡公子亦效仿之?”话一出口,满座无不怒视于他。
我在心里暗骂活该,找事吧你就,曹丕与曹植兄弟相残,命其在七步内成诗,否则杀之。曹植诗云:“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今蔡卞与蔡京兄弟二人,境遇何其之像,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蔡卞虽未说话,一室之人,均觉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心下各自不安。
我见那人诚惶诚恐的样子,更是不爽,冷笑道:“诚如君言,七步之内,影献词一首,苟不得,终生不理诗词事。”说罢,向前重重迈出了第一步。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蔡卞皱了一下眉头,显然,他对我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我为了让效果更加逼真,每一步都走得缓慢,沉重,掷地有声,待走到第六步时,我止住步伐,朗声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在座之人均是一惊,没想到我真的在七步之内作出词来,这开头三句,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内含着汹涌的力量,很多初听到这句词的人,都会莫名其妙沸腾起一腔热血。当然,这千古名句的绝妙之处,是需要结合整首词的意境来体味的,饶是如此,蔡卞靠在椅背上的身子也直了起来,那卓尔不群的中年书生,眼睛中也掠过一线异芒。我随手抓起一杯酒,灌进嗓子里,道:“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这几句,直骇得那帮酸儒目瞪口呆,蔡冲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蔡卞缓缓站了起来,而那书生,双手抓着桌脚,眼中流露出狂热的神色。我这时已经尝出,这个年代的酒度数很低,淡如啤酒,当下抓起一个酒壶,呼噜呼噜灌得一滴不剩,随手将那壶摔得粉碎,大声吟道:“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吟罢这最后三句,我把目光投向蔡卞,哈哈一笑。转身对那年轻人道:“曹植七步作诗,我六步为词,不知拙作,可还入得先生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