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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们儿重逢(1 / 2)

“大妹子,你在看我们那个房间?我前些天专门上去过,那儿早就成了废旧物品的仓库了,东西堆放得乱七八糟,连门都坏得关不上了。”谈姬一边说话,一边摇头。

“我可不想再上去看的。有人说,人老之后,旧地重游,‘睹物增怀,但积悲叹’,是一件残忍的事情,无异于跟自己过不去。”

“啊,这是《会真记》里的一段话,大才子元稹说的!”

“当年我们年轻,不懂这些话的意思。现在才开始明白。读书,一岁年纪,一层理解。”

“不过,大妹子,现在你还不老嘛,怕这样的残忍?不看就不看了,也没有什么值得看的了。不过,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大妹子调到中央去工作,他们一定会为这样对待我们住过的房间而后悔的。”谈姬半是幽默地说。

刚说完这些话,谈姬自己却又后悔起来。其实,她们住过的房间,留给她们的记忆不仅有欢乐甜蜜,而且也有悲痛心酸,一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然而,琳达没有在意谈姬这个幽默之语,也没有看到她的脸部表情变化,而是对即将进行的会见再次犹豫起来。她想,如果现在去看这些姐们儿,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谈姬说她们的处境都不是很好,有着这样那样的困难,按照常理,她们难免不会借机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如果是这样,她会感到很为难、很尴尬,反而更加令人失望。即使是作为县委书记,县里的一把手,四十九万人口的“父母官”,她大权在握,也不能念及故旧,迁就私情,对她们施以特别照顾。有多少双眼睛从不同的角度在盯着自己呀!话说回头,即使琳达有意要看顾他们,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显然也是一件鞭长莫及的事情,她感到难办的事情太多。

琳达心事重重,犹豫不决,站在那里不挪窝,谈姬好像是看透了她的内心,干脆把话挑明:“大妹子啊,我现在说句可能是不中听的话,你听了可别记恨我。这次,你就放下一回领导的架子,跟我去跟她们打个招呼,三言两语就行,免得她们今后在你的背后戳脊梁骨,说你一辈子坏话!”

可是,琳达摇摇头,长叹了一声,依然不动步子。

“听我的话没错,大妹子!”直爽的谈姬等不及了,拉着她的手就要走。

琳达自己一时没有了主意,只好跟着谈姬向前走去。脚下的路坑洼不平,虽然留有些许车辙,好像比从前狭窄了、破旧了,似乎也长出了许多。肮脏的鹅卵石对高跟鞋不是很友好,害得她需要得到谈姬的搀扶,徐步前行,灰尘把高跟鞋也给弄脏了。对此,琳达自己感到有点惊讶。这是一条近路,却没有修成好路,好路却要绕道儿。

想象着一帮姐妹可能对她说什么话,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说,无论大家怎么抱怨,怎么求情,凡是自己能办到的就答应去办,办不到的决不要轻易答应,随意表态,更不能惊讶失态,生硬回绝,让人认为自己不近情理。

走了一会儿,琳达突然又停下来,拿起手机,给杜传打电话:“杜主任,你告诉李甜,上午参观科技中心的安排,由于我有别的事情,我就不去了。由杜主任你代表我去吧。你去告诉李甜,说是我的意思。你问在哪里吃午饭?等我电话吧。”

刚挂了手机,琳达瞅见十几个女人从一栋三层旧楼里纷纷跑出来,老远就喊道:“琳达,琳达!”他们都卸下了演出制服,穿上便装,回到了一群普通中年妇女的原形。然而,她们的脸上却都泛着异常兴奋的红光。

“姐们儿,还是进去说吧,进去再说吧!”谈姬习惯性地摊开双手,打着手势,跟大家吩咐道。

琳达一走进去,大家立刻围了上来,欢天喜地的样子,争着来拉琳达的手。一层楼的这个房间,五十平方米的样子,当年好像是阅览室,现在成了临时乐队的办公室,摆着几张桌子椅子,墙上挂着她们换下的制服,里面墙角则放着各种乐器。

“还记得我吗,琳达?”一个四十多岁模样、面庞有些黝黑的女人站在琳达的面前,笑眯眯地问道。

这一刻,琳达还真是叫不出人家的名字,着实犯了难。如果对方不是自报姓名,她很难把她们的面孔跟自己还记得的几个名字对上号。她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时竟然无言以对,只是强作欢颜,将她们伸过来的双手接过握住,使劲地摇晃着,用以掩饰这种尴尬。

关键时刻,还是谈姬解了围:“女大十八变,人老鬼难认。天天在一起的人,许多名字我都记不全,更何况琳达跟大家分别已经十多年了,天天要见太多的人,难免把人记错,搞个张冠李戴,那不让人笑话?大家还是自报姓名吧!”

“琳达,你好,我是何筠啊!”一个大个女人抢先开口。

“何筠!高音萨克斯!你比我小一岁。”琳达想起来了,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拍她的肩膀。

“哦,你还记得我吗,我的外号是‘吹破天’,吹小号的。”

“啊,‘吹破天’,陈秀英呀,你大我两岁,是吗?我记得,当年你一大早上就起来练吹,怕吵醒别人,就骑着自行车,去三里地外的小山脚下吹,吹一个小时才骑车回来吃早饭。”琳达拉着陈秀英的手,回忆起这段往事,发现她的眼圈红了。

“我是萧红妹,吹唢呐的,年纪最小。当年要不是你点名要我,他们都不会同意我入队。”

“那是因为你还未成年!你在表上填的是虚假年龄,却说身份证给弄丢了,其实领导很容易就了解到了你的真实情况。”琳达记得红妹申请入队的时候才十七岁,硬是请示领导才同意破格录用的。她握着红妹的手,使劲摇了摇,问道:“红妹成家了吗?”

大家都哈哈笑了,有人抢着代她回答道:“不愁嫁不出去,早就成家了,孩子已经会打酱油了,今年都上小四了!”

站在后面的一位女人,双鬓斑白,双眼炯炯有神,却挤不过别人,隔着人头缝隙瞅着琳达。未等她开口,琳达一眼将她认出,赶紧从人逢中将手伸过去,大声说道:

“齐大姐,大姐,我今天一听到鼓声,就猜想,这架子鼓敲的,铿锵有力,振奋人心,非齐大姐莫属!竟然真是你,敲得跟过去一样!”

齐大姐是乐队里最年长的,专敲架子鼓,今年应该五十多岁了,两臂坚强有力,敲起鼓来,毫不含糊,点点到位,阵阵合拍,很受尊重。听了琳达的褒奖,她摇摇头说:

“不行了,敲打一会儿还凑合,也能找回当年的感觉。可是这两年,我是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连走个远路心里都慌得很。”

待大家跟琳达一一握手之后,谈姬开口了:“大家静一静,静一静。琳达,你坐下吧,大家都坐着说。今天是咱们姐们儿最高兴的一天,是我们乐队的喜庆日子。自打琳达出去,一晃眼十六年了,如今她回来了,看我们来了。我连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们乐队这个破镜子竟然还会有重圆的一天!今天,破镜重圆了!姐们儿能来的都来了……”

说着说着,谈姬竟然像孩子一样,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齐大姐仍然拉着琳达的手,也哭了。接着,好几个人也背过脸去抽泣了起来。琳达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感到眼圈还是湿润了。

“齐大姐,谈姬姐,还有你们,大家都不要哭了,”高个子乐手何筠努力劝说着大家,“让外面的男人听到了会笑话的,说咱们女人婆婆妈妈的,眼窝浅,就爱哭。琳达姐如今是县委书记了,我们好不容易有机会见面,这样哭可不好。大家应该高兴才是,说些令人开心的事情吧。”

“何筠,谁哭了?反正我没哭。要是哭,也是因为高兴才忍不住流泪的,是喜极而泣!”谈姬一边用面巾纸擦拭泪水,一边这么说。她见大家都不哭了,自己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家也跟着笑开了。

果然,外面有个男人以为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走过来看,刚从门缝儿探进脑袋想打探个究竟,让谈姬给发现了。她快步走过去,轰他说:

“看什么看,唉?女人的事,你个老爷们儿探头探脑地要干什么?”

那个小个子男人被吓得一声不响地开溜了。屋里又是一阵笑声,气氛轻松了许多。

这时,谈姬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对大家说:“想当年,咱们姐们儿跟琳达在一起的日子里,都曾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对美好的未来充满了畅想期待,让群众称作‘铿锵玫瑰’,而琳达是领头的‘白玫瑰’。那时候,我们也喜欢舞文弄墨,在农场团委壁报上发表过不少散文诗歌。其中有一篇是琳达写的,很有代表性,现在读了照样能给人鼓舞。我上次回家,专门从日记本里找出来,抄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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