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开荣被最近发生的事熬得白了不少头发,这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快退休的人了。
那天从久别的教室回来,他空泛的内心里更多了一层失落感,闻惯了粉笔灰与墨水味的他,对教室仍有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思念,调来后勤科后,他却因工作的琐碎而很少呆在办公室里,所以他其实有许多事情都来不及想明白。大部分时间他是在那堆老掉牙的旧设备身边进出,调来后勤科当初,本来他身边还有二个跟班,也好帮他打打下手。常重今年开始总喊太忙,人手不够用,就打起了他的主意,把那两个小跟班变成了两个两头跑的大跟班。那两小伙子日子一长,就往他这跑得少了,往常重那儿跑得多了。原因是常重那边好吃的东西多,诱惑多,他这儿没什么油水,最后夏开荣干脆就不管他们了。他家里装的那根电话线,其实就是本院的两个人在用。白天姚绍欣打,晚上常重打,姚绍欣找他主要是换旧设备,常重找他是问旧设备换下来的情况。相比而言,二者风格迥异,又互为依托。姚下达任务言简意赅,时间观念强。常却拖泥带水,想前想后。
常重常放下老夏的电话后又会打电话给老姚,他想留给老姚如下印象,你老姚吩咐的活,是在我的促成下完成的。那一根电话线就像无形中组织起来的名义上的三人赛跑,老姚是裁判,老常是教练,运动员却只有夏开荣一个!一个个接力棒就是这样被传递到夏开荣手里的。现在对夏开荣而言,官当得像不像不是主要的,官会不会当才是重要的。直到现在,他有一点朦朦胧胧的想法才逐渐清晰起来,那就是,行政这碗饭天生不好吃,教授最好别去碰这摊子事,除非你是骨子里不愿做教授的人…
那件事故出了之后,他曾想过不干了,一个最蠢的理由,就说自己干不了啦,就让别人去笑吧,可又一想,常重那个老滑头会饶了他吗?在这个节骨眼上是否会落下临阵脱逃的骂名,还是把该做的事做好了再说吧。
那天夏开荣从教室里回来的路上,还在想着课堂上与马原争论“钩虫”、“蛲虫”的事,不免有些兴奋。一半学生支持他,站在他这边,说明他仍有教学缘。若不是马原后来动了点歪脑筋,暗示他两年未上过课的事实,而学生要极力讨现任教授的好,马原的理论还没他的理论精辟,他的说法更能站住脚。总像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住他,而线的另一头就捏在常重手里,晚上常重又打电话给他,是笑着告诉他的,常重说,什么“钩虫”、“蛲虫”,不管它什么虫,把水管子一换了就什么也没了,他才想到了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就是换水管…
常重还说,不要把什么事都与坏事扯上钩,工作就是工作,单纯得就像我们每天吃下去的饭。该当心的不是饭里有没有沙砾,而该注意的倒是我们自己的牙齿,牙龈是否足够硬朗且耐磨…。
夏开荣想像着常重电话里说这番话时的脸,那肯定仍是一张老师课堂上向下看的脸,他捧着电话不住点头,觉得确实有道理。常重开玩笑地自诩可作老夏的全职行政教师,夏开荣也开玩笑地承认自己是常重领进门的。所以当常重告诉他换水管的建议后,他就埋怨自己;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常重从电话中夏开荣不均匀的呼吸声揣摩到,他的建议被对方采纳了,就紧接着说,换几根水管是很容易的事,就不必花学院的钱了,他让夏开荣自己想办法解决。夏开荣理解这话的含义:女生宿舍的事常重开始装聋子,非但如此,他还不愿出材料费。常重在夏开荣的进一步踟蹰中,末了,又笑着叮嘱道:“我不相信这点小事还能难倒你堂堂老夏!”
“堂堂”夏开荣这会儿真有点晕了,他晕常重实在会说话,这会儿谁训他无能比夸他有能耐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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