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胡同。蔡锷住所。
内进,将近四十的戴堪坐在一张松木椅上,白面晕红,形容焦灼。已是十月中旬,刚下过几场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寒,戴堪的额头却是生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不用摸,他都能感觉到汗珠在皮肤上慢慢下滑的痒痒感。
昏暗中,一道低沉焦虑的嗓音从戴堪喉中发出:“将军,时不我待,今袁逆帝制自为,昭然若揭。若不遏制,非我国民之福,实我国民之祸。堪今日此来,即是求取将军一言,若将军首肯,堪必当附骥效后,与西南诸将通声联气。以待将军逃脱樊篱,登高臂呼,我等闻风而从,共创讨袁大业。”说罢,戴堪诚恳看向蔡锷。
蔡锷端坐于供桌下方,如同佛像,纹丝不动。
戴堪心底一凉,为了说服蔡锷滇南讨袁,他费尽口舌。但是,费了半天功夫,一点收获都没有,蔡锷始终纹丝不动,不见丝毫态度上的松动。他真不知道,如果说服不了蔡锷,他的出路将在何方?戴堪深知,离开了蔡锷为偶像的西南军阀,他什么都不是。
两年前,他一无是处,仅仅一个矿务局事务员。公口之乱,利用滇系的唐继尧四千兵马,他一跃成为黔系嫡系,成为贵州省民政长。后来受老袁所猜,不得已进京,闲置至今。帝制一旦成功,老袁势必要拿西南开刀,当今若论民国之大,唯有西南一隅不在北洋控制之内。
一旦西南军阀被清洗,他这位出身西南,却又无兵无将,又无名望资历的闲职将军,只有被抛弃的下场。想往日在河南一月不足四十元的困境,他就是眼角一缩。再也不能过那种日子了。只有出人头地,北洋既不纳,那只有干老本行,以西南军阀起家。
只是今日不比往日了,他已远离贵州,早已脱离了西南军阀的嫡系。手中既无兵又无将,更无财,投靠西南,根本没有敲门砖。环顾国内,唯有眼前这位将军可以争取。蔡锷虽也远离西南,但其人名望资历远非他所能及,云南人一直对其念念不忘,尤以中下层军官,莫不以蔡锷为偶像,拜服于蔡锷的军事才华之下。
西南若成事,离开蔡锷绝难成事。
他深明这点,故而前来投效。他现在没有其他资本,只有一张嘴,一双腿,和一个相对自由的身份。恰恰,蔡锷因为风头太盛,老袁猜忌过甚,无法脱身,远离西南,急需一个从中串联的联络人。他来之前,一直认为他只要提出,蔡锷必会答应。万万没想到,蔡锷却一直没有表态。他真得很惶恐,也很不解。
不行!无论如何也要获得蔡锷的谅解。戴堪心下一横,说道:“将军,今日不管如何,我都将会赶赴云南,以将军名义招揽西南诸将,共图讨袁大业。”来软的不行,他就决定来硬的。不论如何,他都要会自己的命运搏一把。
蔡锷听之,一动不动,只是凝视戴堪。
良久!
盯着屋内中堂上那副白色洗练的瀑布,戴堪只觉仿佛时间过了数万年。而每一秒过去,戴堪每次都能听到一次自己的呼吸声。他心里无比地紧张,如果蔡锷再不答应怎么办?蔡锷的态度究竟是什么?
戴堪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初始很惶恐,生怕蔡锷反对。继而迷惑,不解蔡锷这么看着他有什么意思?戴堪再看供桌下那位身材瘦小的将军,再看那双深邃不见一毫杂志的眼神,顿时恍悟过来。
过了这么久,蔡锷都没有反对。毫无疑问,他在默认。
戴堪想通这点,心中狂喜,他顿时觉得自己一个上午的苦劝终于没有白费,起身行礼道:“堪深知将军为忠义之士,堪将作前驱,先入西南,为将军滇南讨袁与那唐继尧周旋。他日若将军得志,勿忘堪鞍马劳顿之苦。”
蔡锷依旧默然,只以凝视的目光注视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