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椅座处起身,对他略略颔首示礼:“尹公子过奖!但闻阁下适才言语中的意思,似乎早已知晓我是女子的身份了,在此,阁下能否给以明示,我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泄露了自己的身份的?另外,尹公子为何会于此时出现于此地?”
他平淡一笑,仿佛没有烟火的飘渺:“你的举止儒雅斯文,谦谦有礼,乍一看去,确实…很似男子,的确,你女扮男装的熟练程度已至炉火纯青,如若但凭印象感观,着实能够迷惑众人,这其中亦包括过我,因此始初,我对你的身份并不曾生有任何的疑问,而最终令我对你产生怀疑的则是明汝山腰那墓碑上的题跋。彼时,两座坟冢前除却你们兄弟二人外再无他人,观着题跋,我遂立生了一个模糊的结论,是否就是你们兄弟二人于坟冢前祭拜的?不成想接下来的对话便坚定了我的猜测,你言你名‘秦殇’,而墓志铭上的题名又为‘秦羽裳’,‘羽裳’者,柔丽翩跹,华舞流转,女质芊芊,但凡男子,是绝对不会以此为名的,况且,‘殇’字又和‘裳’字同音,此乃一明显的破绽也!后来,我复端详并审视于你,赫然发现你的相貌太过绝美阴柔,而你的身材较之普通男子又过于瘦弱娇小,所以当时,我便对你男子的身份有了疑问,而今见了秦姑娘你女装的扮相,亦正好…印证了我的猜测――你…果真是女子!”
他稍作停顿,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接而则扬起好看的唇角:“至于…在下为何会于此时出现于此地,其实并不难答,只是观景…凑巧路过罢了。不知…秦姑娘对于在下的解答是否还有其他的疑问?”
我看着他进退有度的坦然模样,悄悄地压抑下自己五味掺杂的失落心情,歉然道:“是我失礼僭越了,冒昧责言之处,还望阁下能见谅!不过,萝河景致婉约,喜爱者甚众,尹公子乃情趣高雅之人,当然亦不例外!”
他突然朗声大笑起来:“其实现下,秦姑娘的心里定是责怪于在下‘不合时宜地出现于此地且打断了你候人的节奏’的吧?但秦姑娘乃知书达理的含蓄之人,况且心思缜密,又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于此种尴尬之境况,虽然秦姑娘你心中很是不满,但仍旧从容言笑,再不着痕迹地用一些场面上的官腔来敷衍于在下。在下…猜的可准,涵漪真正的东家――秦羽裳!?”
我怔愕地睁大了眼晴,不过很快,我便敛去了自己的吃惊之色:“尹公子仿佛…很了解我的身份和行踪?”
“自仁德三年以来,一家名为‘涵漪’的茶业商号采取‘品质、类别、信用、服务、独特、新颖、联合、共享’的‘十六字经营策略’,以潞城浚县为中心,一步一步并购薄弱茶商,成立分号,仅用短短的四年时间,便在整个天阕王朝的茶市中几乎占据了垄断地位,以此看来,涵漪东家的魄力与聪慧着实非常人所能及也!因此,似吾等爱茶珍茶之人,怎能压抑住自己的好奇探索之心,以至于忽略如此不凡之人的存在?”他徐徐而谈,眸芒的犀利、穿透却让我如坐针毡。
闻他仔细地道讲着涵漪的发展历程,只觉得有一股寒气自脑门处直涌上来,终于,我忍不住冷冷地打断了他:“你究竟…是何人?居然肯下如此功夫来调查涵漪并调查于我?”
他却是不答,只见他隐隐含笑,慢踱两步后洒脱站定,接着不羁地撩起了藏青色锦服的袍角,便径直坐在了陶然亭庑廊的平台上,却罢,他这才将玩味的目光锁定在我的身上,迷离却又清明:“秦姑娘不仅乃商业奇才,礼乐方面更是造诣甚深,姑娘所奏之曲精湛悦耳,柔转清醇,甫才在下能有幸得闻,真是如历天籁。但不知…秦姑娘你可否赏脸,能为在下再弹奏一曲?”
闻言,我不禁蹙紧了眉头,忿忿地瞪视着他,但过了片刻,他灼灼却镇定的目光却渐渐让我恍惚不实起来――他慵懒而随意地坐在庑廊的平台上,姿势却显得格外的优雅淡然,我心中没来由地一动,为何此人的坐姿竟带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是否…曾在哪里见过?
想到这里,我不禁失笑地摇了摇头,此亦乃和他的第二次见面,自己怎会对他生有熟悉之感呢?然而于此时,陶然亭亭周的防风灯笼却于顷刻间点燃了,迎着特制烛蜡的炙亮光芒,我奇异地发现尹框那白日呈现淡淡茶色的瞳眸竟渐渐幻变成了潋滟的冰蓝色……
伴着空气中的那股若隐若现的缭缭菊香,我克制着自己杂乱的心绪,尽量漠然地拒绝道:“心非静纯无境,曲亦难至顶峰,所以,现下我…无法奏曲。”语毕,我望了望沉寂如水的夜空,复看了看空旷寥落的并通向陶然亭的小径,心中的失落酸涩感更甚――戌时都要过去了,然而韩子湛的身影却还是没有出现,难道今日…他真的要失约于我?
我定了定神思,萧瑟地弯腰抱起“锦瑟”,并向对面安闲静坐且一直在默默地打量着我的尹框欠了欠身:“尹公子,夜已深了,请恕我不能久滞,告退!”
脚步还没有迈开,衣袖却被一只手紧紧地拉住了:“秦姑娘,等一等!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耗费几乎五年的时光来调查涵漪并调查于你?”
闻言,我生生地止住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