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做到了,可在那一刻,他也同时铸下了大错,错在忘了“无常”二字,在因他的疏忽,失职而痛失允言之后,望见那让他再度痛不欲生的泪。
那一夜,她的泪,划破了他的心,她痛彻心扉的无声哭喊,让他今生今世再无法坦然,无法释怀。
那一夜,他的心,痛得不能自己,他更痛的是,犯下那样大的错,却必须那样拥抱她的他,与必须被他那样拥抱的她……
那一夜之后,她再不望他一眼,就算他每月为纾解她缚月咒之苦,不得不半强迫性的拥抱她时,她也宁可用布蒙住自己的双眸。
明白她心中的痛,更明白她之所以还让他留在女儿国,只为她仍需他为她掌管后宫,为她纾解缚月咒之苦,以及弥补自己所犯下的大错,因此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不再出现在她眼前与她放眼所及之处,然后以生命保护她所爱的人,用一生的时间,找寻她想找寻的人。
他从不奢求她望他一眼,更从未想过要得到任何回报,他只是默默做着他该做、想做的事,然后在那一月一回的拥抱中,静静爱恋她、心疼她、不舍她。
这一回,为解开如今已与他成为连襟的况未然身上的冰心蛊,不惜以身试蛊的他,元气大伤,在自己小小禅房里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而就在那个窗棂上透着小小月光的夜里,她来到了他的禅房。
“抱歉……”望着蒙上面纱的她,他挣扎着想起身,却怎么都动弹不得。
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用小刀划开他的手臂,然后自己洗熨着他臂上的血,最后在他的伤口无法如过往般快速痊愈之时,为他扎上伤口,并在他手心中留下一串小小的檀木念珠——
允言曾经戴在小手上的小小念珠。
“谢谢。”
在她转身离去时,月光下,他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轻语低喃。
其实,他并不需要她这声以她身为穆尔特家族大姐的身份,特地为穆尔特家族来道的谢,因为这么多年来,那群可爱的妹妹与弟弟,在他心底,早已是他的妹妹与弟弟。
但他却留恋她低吟的嗓音,然后在许多个夜里,悄悄地去探望沉睡中的她,用大大的手指轻抚着她平静柔嫩的颊,偶尔在其实没有那么元气大伤之时,元气大伤的躺在他的小小禅房里,等待着她。
那样的凝望,已足够抚平他心底的眷恋,她包扎他臂伤时的小小碰触,已足够他所有的等候……
正当封少诀凝望着云茱冷艳的侧颜痴傻冥思时,一道目光突然令他蓦地一凛,下意识的屏气凝神,全身戒备。
因为那道目光很是古怪,不属眷恋,也非关恩怨,虽看似无伤,也不曾直视,但封少诀隐隐约约就是觉得那道目光朝向之人,是云茱。
“有奸细混进来了,我认出他了,他是鸩族的,鸩族派奸细混进来了!”
就在封少诀暗自在人群中搜索那道目光的来源时,一个惊叫声蓦地在大厅中响起,一名曾被鸩族灭国的前少玉国将士突然激动地由他现任的主子身旁猛地站起,手指着大厅远远一角,一个天禧小国国王的所在位置。
一听到“鸩族”二字,厅中所有的护卫全部迅速以肉身护卫在自己主子身前,因为没有人会忘却,十多年前鸩族像蝗虫过境般,疯狂用铁蹄践踏天禧草原,灭了多个小国,且至今依然时有其跃跃欲起传闻的恐怖梦魇……
奸细立即被那同样被吓坏了的小国国王指了出来,有三人——两名壮硕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名行动不便,但目光锐利的老妪。
尽管承平宫随即派出护卫,欲将此三人送出大厅,但曾经的灭国之恨,令包括先前指认奸细男子在内的多名人士忍不住冲上前去,对那两名男子一阵拳打脚踢,然后在那两名男子不肯坐以待毙的反抗下,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一片混乱之中,那名前少玉国将士在手无兵器的情况下,拎起一旁椅子就往人堆中砸,那两名男子躲过了,可那名行动不便的老妪却躲不过。
“婆婆小心!”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突然窜至人群中,为那名老妪挡下那一击。
“哪里来的黄毛小儿,报上名来。”
望着现场竟有人为奸细出头,前少玉国将士怒视来人,大喝一声,然后激动地一脚将来人踢飞。
“女儿国张云。”尽管被踢至远处,但张云还是缓缓爬起,大无畏地凝视着眼前比自己高上一个头的愤怒男子,傲然说道。
“女儿国?”听到女儿国三个字,前少玉国将士眼一眯,倏地将头转向云茱所在之处,“为何替奸细出头?莫非你女儿国早与鸩族暗中有所勾结?”
此话一出,大厅中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快速投向女儿国三名列席者身上,眼底各有所思。
“张云,就这么不怕死啊?”无视那一道道如利剑般的视线,在连先前动手之人都缓缓听收拾,云茱神色变也没变一下地望着张云,徐徐说道。
“启禀女皇,张云自然怕死。”听闻云茱的话后,张云挺直着腰杆朗声说道:“但若不是十三年前被大公子由战场中拾起,被女皇置于胸前抚慰,经我女儿国抚养至今,这世上早没有张云,正因为此,所以张云不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