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急着下重手,省的他脑袋不清白了记不住我们的警告,扇耳光就好。”
打我的那男人似乎不愿意让我少受一丝苦,哗地一下差点没把我打得脖子脱臼,我感到口腔里上下两排的牙齿错位地碰到了一起,几处牙龈被牙齿刮到,几近麻木。他另一只手也滕了出来,左右开弓,接二连三地打在我脸颊上。我感觉到口中的液体四处飞溅,眼睛里不断地有金星闪来闪去。
打了十几下之后他似乎良心发现,终于停了下来,我迷糊地望着他,靠,原来是在取下手表再打。
我绝对后悔这个愚蠢的决定,用尽全力大喊起来:“救我,快救我啊,我要被打死了。”
陈皓转过头来说:“嘿,还喊救命――这小子他妈是找打,给我再修理修理他,只要别弄出人命来。”
每一个耳光打下来,脑袋里就嗡一下,尤其是第一下,如同听到了雷电的轰鸣声一般。嗡了许久之后,有人揪着我的头发将头提了起来。
“小子,疼不?”
我尽管已经被打地鼻血直流,感觉天旋地转,还是无比用力地狂点头。
“还调查我们不?”
我甚至都没有去思考“骨气”这个词的存在,赶紧摇头,低声抽泣着说:“不了,再也不了。”
“老子给你说清楚,你朋友的死,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知道吗?你们他妈的不知好歹,上次她勒索了我那二十万,不是看着警察局的面子上我早弄死她了。本来这事已经算了,老子堂堂一个老板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就当打发叫花子了――你们他妈的还来调查,又想勒索老子?告诉你,兄弟,二十万买你这样的人命买得一打知道不?你以为我好欺负的?”
我什么都点头,一律点头,不断地说“大哥你误会了”“大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了”之类的话,终于感动了他。
“这娃儿态度还不错,在前面停下来把他放了。”
他们将我丢在市一机械厂这段人迹罕至的道路边,扬长而去。天已经全黑了,只有微弱的星光。我哇的一声蹲在路边呕了起来,胃部强烈地翻滚,我觉得自己差点没把肠子给吐出来。我强迫自己幻想着各种美食,勉强支起身体来,抱着嗡嗡作响的脑袋一拐一拐地往前走,边走边骂:“那该死的恶毒的女人,一定是她通知他们来捉我的,妈的,太恶毒了!”
一个黑影从路边的草中串出,朝我飞奔过来――一只狗!真是祸不单行,我天生怕狗。迟疑了大约半秒后,我拔腿就跑,爆发最后的力气向前奔去。
狗叫声越来越近,我几乎绝望了,这让我回忆起小时候噩梦中被追逐时常常有的压迫感,这种感觉使我随时都可能放弃逃跑停下来坐以待毙。我加快了脚步,眼盯着地面飞速地前奔,这种集中注意力的方法往往容易使人超越极限――你只看到脚下无数的线条往后越来越快地倒去时,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连声音都会消失。我感觉不到狗叫了,便回过头去,这一回头导致了我全新的悲剧:那狗就在距我不到两米之外紧跟着,黑色的眼珠子里散发着凶残的光,让我觉得它不是狗,而是一只狼,或者更凶残的猛兽,而此时我放慢的脚步让它一跃而起,不偏不倚地咬在我小腿上。
我停下来,忍着剧痛去甩腿,想将腿从它口中抽出来,但它咬的十分坚决,我甩了几次都纹丝不动,这只加剧了我的痛疼。莫名的情绪如同火焰一般从我内心的最深处冒出来,我事后仍然坚信那是动物最原始的怒火。一整天的霉运,一整天压抑的愤怒,让我恐惧全无――我根本没什么好怕的了,恐惧的只是被追的过程,后来我常常对自己说,我恐惧的是到来的过程,我恐惧的是那个等待结果的过程,当我从结果的角度考虑时,什么都不值得恐惧。我狂吼一声,俯下身去狠狠地一口咬在狗背上。这一咬给它带来了不小的冲击,让它松开口来低叫了一声,并再次向我腿咬去。这已经给了我足够的机会,我迅速抬起身来,将所有的愤怒集中在另一只脚上,重重地踢向它的脖子。估计它被我第一脚踢得失去了进攻力,转过头来呜咽着往后跑去。
我得意地低笑起来,但仍怕它再次回头来偷袭我,眼光死死地盯着它逃跑的方向,一边将手握成拳头凶狠地向它挥舞示威,一边踉跄着往后退。
后脚跟突然传来悬空的感觉,我心中暗叫不好。很明显,从我面前的围墙可以判断出是刚刚从工业路转上鹿湖路――一条正在重建中的沿着鹿湖通向郊区一级公路的旧路。也就是说,我只怕是掉到鹿湖里了。其实不幸的感觉也就维持了那么一瞬间,我就扑通一声从两米高的路边以向后倾斜的角度头朝下落入水中了。
我根本来不及屏气,一大口散发着铁锈味的湖水呛进了口中,鼻子紧跟着一酸,口中的水随即跟着肺部惯性的吸气呛进了胸口内。我努力地挣扎着,使自己头朝上露出水面来,上浮的过程中又呛进了一大口湖水,令人作呕的酸味让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将它吐出来。我将脚全力伸直,甚至踮起脚尖,但仍然触不到湖底。我离垂直的花岗岩岸边只有不到两米,问题是此刻的状况下我根本忘记了怎么游泳。我猛烈地挥舞着四肢,尽量让头露出水面,并试图高喊救命――由于体力不支,肺又被水呛到,只能低喊。
我想到了死亡,我想明天的日报上面或许会有这么一条:某男子在偏僻路段独行被狗追赶,惊恐逃亡时无路可走跳入湖中溺水身亡。或许还会有一大群年轻人读完报后用极端嘲笑的口吻议论:“大男人怎么会被狗追得跳湖?”我又想到了那个神秘女人,如果她是要整我的话,我对天发誓她赢了,我可以承认一百次自己没勇气,我也乐意照做一切她所说的,如果还有可能的话。基本上,我相信自己真的将要淹死在此地了。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左腿上的筋扭动了一下,肌肉随之抽得绷紧,是的,被咬伤的腿抽筋了。即使是菲尔普斯,腿抽筋也会使他无法动弹而淹死,没想到我这下抽筋反而救了我――剧烈的痛疼感让我在水中左右翻滚了几下,我的手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突起物,那是岸边花岗岩之间的水泥条。我立刻用力按住那个硬物,接着抓住了它,将自己向它拖去,这下用尽了我最后的一丁点力气。我双手用力地握住这个边条,头伏在岩石上面大口地呼吸起来。我想沿着边上用手抓着这些水泥突起游行一段距离,看能不能找到上岸的地方,但腿上和脸上的痛楚再加上筋疲力尽的疲劳让我无法再动弹一点点。我脑袋越来越沉重,不管自己如何咬舌头和嘴唇都不能清醒,终于世界变得模糊,我渐渐地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