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什么都麻醉不了,麻醉得了一时麻醉不了一世,连一天也麻醉不过去。一边希望忘记痛苦,一边希望记得快乐,结果记忆不分青红皂白把快乐夹带在痛苦中一个不漏地记下了,他曾经得意于自己超强的记性,现在他恨不得失去记性。他从麻醉中清醒了过来,无心再打游戏,开始在网上浏览招聘信息,同时反复播放着黄麦麦唱过的那首《漫步人生路》,想着两个女人,想着该怎么去漫步自己的人生路。
这天夜里,他在网上发现了一个家政公司的招聘信息,离这晚他所在的北客站并不远,于是他在网上报了名,决定明早去那里正式应聘,当送货员、当家教、当清洁工、当男保姆都行,他只求有一份工作糊口,不能再死守那可怜的薪水底线和什么脸面了,那个底线在眼下只能从高到低从有到无,那个脸面再左顾右盼的就没有脸面了。
这个决定让他又有了一点儿希望,活下去的希望。他飞快地在那个很久没登陆过的名为“高原愁”的博客里写下了这段时间的求职经历和体会作为纪念和宣泄。没有人和他说话,他也不想和谁说话,只有用文字来说话。
这篇日志开始是用怨天尤人的语气,他写得并不满意,于是又修改了一遍,换成了调侃戏谑的语气,有些无厘头,他宁可象阿q也不能象怨妇。当他定稿后再次浏览这篇日志时,发现下面有位叫“海之女神”的人已经发表了评论:“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不要放弃,坚持到底,祝你好运!”
林易渺有些感动,他没有想到还有人这样快地浏览到了这篇新日志,还能送上一句鼓励和祝福他的话,这样的话好久没有听见过了,温馨无比,象荒漠里一泓湖水带来了滋润。最让他震撼的是,他曾经用那句经典名句安慰过自己,以为自己既然是龙王之命,受些磨难也许是上天的特意安排,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担起大任。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但什么大任呢?看着那条评论中的古句,他觉得滑稽:如果真如这话所说,那些精英们不应该是金字塔顶端的那点人物,应是底端的塔基,毕竟受苦受难的人更多。金字塔顶端担了什么大任?真正担大任的不就是塔基吗?
过了一会儿,他又去看那篇日志是否还有人关注,发现“海之女神”又评论了一条:“脸变得可真快,乐观面对困苦好样的!赞一个。”他明白了,第一条是为修改前的日志评的,第二条是为修改后的日志评的。同一日志,自己的两种写法,都被一个人注意到了!他继续感动,他在那两条评论之后回复了句:谢谢。
他只上一小时的网,只消费得起这一小时,对他来说已经是高消费了,但他必须这样消费一次才不会慌不择路。写完日志基本就临近了下网时间,离开网吧之前,他估计这是近期最后一次上网了,今后可能连网也上不起了,想了又想就在梁洁芝那个qq里简短地留了言:“洁,我想你。”那个qq虽然灰着,但已经从去年的一个月亮级别升经到了一个太阳级别,他相信那个号码还活着,她会收到自己的消息,不管她还在不在乎,他只是想让她知道——他忘不了她。
黄麦麦的qq永远地灰下去了,她再也不会和他一起玩网络游戏了。他看着那个再也不会闪烁的号码湿了眼睛,很久没有流过这种心痛的泪了,似乎眼泪越来越少,他怀疑自己的心正越变越硬,即使想起她们都不再象从前那样动不动就大量使用纸巾,如今大不了用力眨巴几下眼睛。他同样为她的号码留了言,相信她的在天之灵会感应他此时的心情:“麦麦,我也想你。你要看着我站起来,我不是懦夫。保佑我。”
宁文胜的qq以前留言问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过得如何。林易渺一直隐身不想回复,总在回避他,很不尽情理,他还是回复了一句:“我在成都,过得还好,放心。你多保重!”他怕说多了文字中会露出流落街头的蛛丝马迹来,他不想任何人知道他有多落魄。
走出网吧,林易渺饥肠镳镳,空气中飘来的烧烤味火锅味川菜味没有被夜色埋没,诱着他的嗅觉而不是味觉,他举起纯净水瓶喝了一口水解馋也解渴,馒头加白开水的生活让他的味觉变得更加迟钝,他有些厌食了。
前方的火车北站候车室人来人往,和车站广场对面的车来车往交相辉映,没有入夜的意思,不知那里还有没有连续的四个空座位让他平躺舒展而睡。不管怎样,那里,就是他今晚的家了。在那个家里,他会看一场候车室的立体电影,没有主角与配角,只有过客;不分观众与演员,都在上演一部生活肥皂剧。